母巢废墟的焦土还带着余温，踩上去像碾碎了无数根烧黑的头发。林羽蹲下身，指尖划过一块嵌在砖缝里的镜片，镜面蒙着灰，却仍能映出他眼下的青黑——自“发魇”退去后，他己经三天没合眼了。
“小羽。”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像砂纸蹭过生锈的铁。林羽浑身一僵，猛地回头——空荡的废墟里，站着个穿灰布褂子的老人，背微驼，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正是他过世三年的师父，周正明。
“师、师父？”林羽的声音发颤，指尖的纹路瞬间烫得像火烧。他清楚记得，灾变那天，医院的电话里，护士说师父是凌晨三点走的，而他前一晚还在为那场失败的逃脱表演酗酒。
师父的幻影没动，只是用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盯着他，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我躺在抢救室的时候，你在哪？”
林羽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他想说“我在赶去的路上”，想说“我托人送了药”，可所有辩解在那双眼睛前都成了空话。他确实犹豫过，甚至在出租屋里多灌了半瓶白酒，首到电视炸掉，紫色的光涌进来，他才疯了似的冲向医院，却只见到盖着白布的病床。
“你怕了。”师父的幻影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冷，“你怕看到我失望的样子，怕我骂你把魔术当儿戏。”
枣木拐杖突然化作铁链，“哗啦”一声缠上林羽的手腕。铁链上的锈迹蹭进皮肤，像无数根细针在扎。林羽挣扎着想挣脱，却发现铁链正往他肉里陷，每动一下，就有更多冰冷的记忆涌进来——小时候练不好手彩，师父用戒尺打他手心；第一次登台失误，师父在后台罚他跪了整夜；还有最后那场表演前，师父红着眼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不是……”林羽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焦土上，“我不是怕你失望，我是怕……”
“怕我知道你根本没天赋？”幻影逼近一步，铁链猛地收紧，林羽被拽得踉跄着撞上身后的断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里胡哨的戏法，早就偏离了魔术的根。”
根？林羽恍惚想起，师父总说“魔术的根是让人信”，不是信戏法是真的，是信“不可能”里藏着的那点念想。可他后来为了讨好观众，学了满肚子的噱头，连师父教的“落雁手”都快忘了怎么变。
“你看。”师父的幻影抬手，指向废墟深处。那里的雾突然散开，露出面残破的镜子，镜中映出医院抢救室的场景——师父躺在病床上，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而他自己，正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背靠着墙抽烟，烟灰掉了满襟。
“你明明到了医院。”幻影的声音像冰锥，“你就是不敢进来。”
林羽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他确实到了，甚至听见了护士的哭声，可他就是挪不动脚，首到雾越来越浓，影噬的嘶吼从街角传来，他才像丢了魂似的跑回出租屋。那是他最不堪的秘密，连苏瑶和赵刚都不知道。
铁链突然勒得更紧，林羽的手腕渗出鲜血。他看着师父幻影那张冰冷的脸，突然发现不对劲——师父的左耳后有颗朱砂痣，而眼前的幻影没有。
“你不是我师父。”林羽咬着牙，指尖摸向魔术箱的暗格。那里藏着个旧布包，是灾变后清理师父遗物时找到的，他一首没敢打开。
幻影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凶：“我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不是吗？”
“不是！”林羽猛地抽出布包，扯开系带。里面滚出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还有张泛黄的纸条，是师父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显然是在病床上写的：
“小羽，别慌。你第一次变鸽子给我看时，手都在抖，可眼里有光。把戏法做好，比来看我重要。师父信你。”
纸条上还沾着点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师父的幻影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铁链发出“咔咔”的断裂声。林羽举起纸条，声音哽咽却坚定：“我师父不会说那种话。他总骂我，是怕我飘；他罚我，是怕我偷懒；他到死都在护着我这点破手艺！”
“不可能……”幻影嘶吼着，身上开始冒出黑烟，“你该恨他！你该被愧疚困住！”
“我愧疚。”林羽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纸条上，“我愧疚没早点懂事，愧疚没让他看到我真正的表演。但我不恨他。”
他突然想起师父教他的最后一个戏法——“纸燕传书”，用普通的草纸折成燕子，能凭空变出想传递的话。林羽抓起地上的焦土，混着自己的血，在断墙上飞快地画了只燕子，指尖的纹路发出微弱的光。
“看好了师父，”林羽轻声说，“这是给你的。”
他对着纸燕吹了口气，焦土画成的燕子竟真的抖了抖翅膀，嘴里衔着的“对不起”三个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飞向正在消散的幻影。
幻影被金光碰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无数黑色的碎片，被风吹散。缠在林羽手腕上的铁链也消失了，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废墟里只剩下林羽一个人。他蹲下身，把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又将那半块桂花糕掰了一小块，埋进焦土里。
“等我。”他对着泥土轻声说，“等我把魔术的根找回来，就去给你演。”
站起身时，林羽发现指尖的纹路变了——原本只是发烫的纹路，此刻竟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有细碎的星火在里面跳动。他摸出一张扑克牌，随意往空中一抛，牌面竟映出了师父年轻时的笑脸，正对着他竖起大拇指。
这就是“情感共鸣”？林羽握紧扑克牌，眼眶发热。原来师父说的“让人信”，不只是让观众信，是先得信自己心里那点没说出口的念想。
远处传来苏瑶的喊声，她和赵刚正朝这边走来。林羽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情绪压进心底，转身朝他们挥了挥手。
阳光穿透薄雾，照在他手腕的红痕上，像条崭新的起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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