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戏台搭起来的第七天,城北的孩子们学会了用碎镜片拼“太阳”。
他们把从废墟里捡来的镜片碎片,一块块粘在废弃的广告牌上,拼成个歪歪扭扭的圆形。当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时,“太阳”就会反射出一片细碎的光,照亮整个城北广场,连躲在角落里的“影噬”都不敢靠近。
“比皮影亮多了。”皮影张蹲在孩子们中间,手里摆弄着新做的哪吒皮影。这尊皮影的混天绫,用的是苏瑶给的红丝巾边角料,在光下泛着暖红,“林小子,你看这混天绫的影子,像不像真的在飘?”
林羽正帮着建筑工人加固戏台的木架,闻言抬头笑:“像!等会儿唱到哪吒闹海,让苏瑶往皮影上甩点火星,保管比真的还热闹。”
这七天里,城市在悄悄改变。城东废墟的戏台旁,老中医带着人开辟了块菜地,种上从罐头里抠出来的菜种,用过滤过的雨水浇灌;城西工厂的戏台上,建筑工人们发明了“锣鼓警报”——用不同节奏的敲击声传递消息,“咚咚锵”是安全,“锵锵咚”是有“观者”靠近;连信号塔的探照灯,都被赵刚改成了“信号灯”,短亮三下是集合,长亮两下是需要支援。
“林大哥,城南来消息了!”那个画画的女孩抱着画板跑过来,辫子上的红丝巾在风里飘动,“他们说在百货公司的仓库里,找到一大批没开封的儿童奶粉!”
画板上,女孩画了群举着奶粉罐的人,每个人头顶都顶着片小小的“镜片太阳”。林羽接过画板,指尖划过那些太阳的光芒,突然觉得,所谓的“破镜”,或许不只是打碎镜子,是要把碎片变成新的光。
傍晚时分,变故突生。
城东的“锣鼓警报”突然变得急促——“锵锵锵,咚咚咚”,是最高级别的危险信号。赵刚正在检修信号塔,闻言立刻拽起绳子,铁钩“咻”地甩出,勾住对面楼的栏杆,翻身跃了过去:“我去看看!”
林羽和苏瑶紧随其后。刚跑到城东废墟,就看见漫天的“发魇”像黑色的潮水,从雾里涌出来,缠向菜地和戏台。那些原本长势喜人的菜苗,被“发魇”一缠,瞬间枯萎成了灰黑色;老驯兽师举着破锣,敲得满脸通红,可锣声一碰到“发魇”,就像被海绵吸走了似的,变得沉闷无力。
“是‘母巢’醒了。”苏瑶的火苗剧烈颤抖,她指着废墟深处——那里的雾呈现出漩涡状,隐约能看到个巨大的黑色轮廓,像团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发魇’是从那里长出来的!以前只在月圆之夜活动,今天怎么……”
“因为我们的戏台太多了。”林羽突然明白过来,《焚天卷》的纸页在怀里发烫,“它们怕我们聚在一起,怕这满城的光。”
“发魇”的蔓延速度极快,己经有几只缠上了戏台的木架,原本结实的木头开始腐朽,发出“咔嚓”的断裂声。老中医带着人往“发魇”上泼煤油,可这点火根本烧不透厚厚的头发,反而被“发魇”裹住,变成了闷燃的火球。
“用镜片!”林羽突然喊道,“把所有镜片都举起来!”
他拽过身边一个举着镜片的孩子,教他调整角度,让夕阳的光聚焦在“发魇”上。光斑落在“发魇”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那些黑色的头发开始卷曲、冒烟。其他孩子见状,纷纷学着样子举起镜片,无数道光斑射向“发魇”,像无数把细小的利剑。
“苏瑶,火!”林羽喊道。
苏瑶立刻会意,指尖的火苗化作无数火星,被她轻轻一吹,精准地落在那些冒烟的“发魇”上。煤油的助燃加上镜片聚光,“发魇”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黑色的烟雾里传来凄厉的嘶鸣,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尖叫。
赵刚也带着人赶到了,他的绳子在废墟间穿梭,将那些被“发魇”缠住的人一个个拉出来。有个年轻的建筑工人为了抢救菜苗,被“发魇”缠上了腿,赵刚一咬牙,挥刀斩断了他的裤腿,连带着缠在上面的“发魇”一起砍断:“保命要紧!菜没了可以再种!”
战斗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首到夕阳完全沉入雾中,“发魇”才终于退去。城东的戏台塌了一半,菜地变成了焦黑的一片,老驯兽师的破锣被“发魇”缠成了团,敲不出声了。
可没人哭。那个丢了菜苗的建筑工人,正蹲在地上,用烧焦的木棍在土里画新的菜畦;老驯兽师捡起地上的锣片,试着敲了敲,虽然只剩“叮”的一声,却依旧响亮;孩子们把破碎的镜片重新拼起来,这次拼的不是太阳,是个大大的笑脸。
“得炸了‘母巢’。”赵刚用绳子绑着伤口,语气坚定,“留着它,迟早是祸害。”
林羽摸出《焚天卷》,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浮现出孟老先生的字迹,是幅简易的地图,标注着“母巢”的位置——在百货公司地下三层的仓库,那里原本是储存假发和布料的地方,难怪会滋生“发魇”。地图旁写着一行字:“以火攻之,以声破之,以心照之。”
“以火攻之,用煤油和苏瑶的火;以声破之,用锣鼓和我们的喊声;以心照之……”林羽看向周围的人,他们脸上沾着灰,手上带着伤,却都在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期待,“就是我们都得活着回来。”
出发前,皮影张把所有的皮影都拿了出来,分给每个人。“这皮影沾过我的血,”老人的手在竹箱上轻轻拍了拍,“能挡一下‘发魇’。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松手。”
女孩把最新的画塞给林羽,画上是所有人手拉手站在信号塔下,探照灯的光柱变成了条巨龙,正冲向黑色的“母巢”。“林大哥,我给你们留着灯。”她仰着头说,眼睛亮得像两颗镜片,“你们不回来,灯就一首亮着。”
百货公司的地下仓库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头发燃烧后的焦味。“发魇”的“母巢”比想象中更大,像团巨大的黑色蛛网,布满了整个仓库,上面还缠着些破旧的假发和布料,偶尔有“发魇”的碎片从网上垂下来,在黑暗中轻轻晃动。
“动手!”赵刚低喝一声,挥刀砍断最近的一根蛛丝。建筑工人们立刻将煤油泼向“母巢”,苏瑶的火苗紧随其后,火舌瞬间爬上蛛网,照亮了仓库的每个角落。
“发魇”的尖叫震耳欲聋,整个仓库都在摇晃。林羽举起老驯兽师的破锣片,用力敲向旁边的铁架——“当”的一声,清脆的响声穿透尖叫,“母巢”的晃动竟顿了一下。
“就是现在!”林羽喊道,“所有人都喊起来!唱起来!”
老中医唱起了年轻时的山歌,调子高亢;建筑工人们喊着劳动号子,“嘿哟嘿哟”的声音震得灰尘落下;连赵刚都跟着哼起了马戏团的开场曲,虽然跑调,却异常有力。
林羽也唱了,唱的是他第一场成功表演时的背景音乐,是段简单的钢琴曲,他用破锣片敲出节奏,虽然不成调,却让他想起了师父坐在台下的样子,想起了那个蹲在街角看他表演的男孩,想起了女孩画里的满城灯火。
“母巢”在火光、声音和无数道从门缝里透进来的镜片光斑中,开始剧烈地收缩、碎裂。那些黑色的头发像被抽走了力气,纷纷掉落,露出里面的核心——是面破碎的穿衣镜,镜面上布满了裂纹,映出无数张模糊的脸,正是那些被“发魇”吞噬的人。
“破镜!”林羽举起《焚天卷》,狠狠砸向镜面。书脊与镜面碰撞的瞬间,镜子发出一声脆响,彻底碎裂,无数光点从碎片中涌出,像被释放的星星。
仓库开始坍塌,赵刚拽着绳子,将所有人拉向出口。林羽最后一个离开,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光点在空中聚成个巨大的“太阳”,照亮了仓库的废墟,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笑容。
回到地面时,天己经亮了。信号塔的探照灯依旧亮着,光柱下,女孩和皮影张带着一群人,正用镜片拼一个更大的“太阳”,广场上摆满了新做的戏台木架,老驯兽师正用新的锣片,敲出“咚咚锵”的安全信号。
林羽打开女孩的画,阳光透过画纸,那些“太阳”和“巨龙”的影子落在地上,像真的活了过来。他想起《焚天卷》扉页的那句话:“戏者,非为神,为众生。”
或许他们永远成不了“戏神”,永远打不完所有的“观者”,可只要还有人愿意举着镜片拼太阳,愿意敲着破锣唱山歌,愿意在废墟上搭起戏台,这场戏,就永远不会落幕。
远处的雾里,又传来了新的锣鼓声,是城西工厂的方向。林羽笑了笑,把画揣进怀里,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苏瑶和赵刚跟在他身后,晨光落在他们身上,像给每个人都镀上了层金边。
满城的灯火,正在雾里,一盏盏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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