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女人的火焰圈像块烧红的烙铁，在灰雾里烫出片清晰的边界。影噬撞在圈上，发出滋滋的消融声，蜷成焦黑的碎屑飘落。林羽盯着她裙摆上跳跃的火苗，指尖的纹路又开始发烫——那火焰里藏着的“观者”比他刚才引来的多上十倍，密密麻麻的视线像细针，扎得他皮肤发紧。
“上来。”女人弯腰，朝他伸出手。她的指尖沾着火星，却一点不烫，触碰到林羽皮肤时，像落了片温热的羽毛。
林羽被她拉着爬上消防梯，铁锈在掌心刮出细痕。到了楼顶，才发现女人脚下的火焰并非凭空燃烧，而是绕着一圈用红线画的符咒，火苗正顺着红线的轨迹游走，像群被驯服的火蛇。
“苏瑶。”女人自报姓名，顺手掐灭了裙摆上的火，红裙完好无损，只留淡淡的焦香，“以前在马戏团跳火圈的。”
林羽看着她裙摆边缘未烧尽的亮片，想起三年前看过的一场杂技演出。那个在十二米高的火圈里翻转的红裙姑娘，台下掌声能掀翻帐篷，后来听说因为马戏团老板欠了赌债，班子散了，姑娘也不知去了哪里。
“林羽。”他报上名字，摸出魔术箱里最后半瓶矿泉水递过去。
苏瑶接过去，没喝，倒在掌心搓了搓，然后往空中一扬。水珠在半空突然爆开，化作细小的火星，像烟花似的落下来。她指尖的火苗跟着窜高半寸，楼边游荡的影噬齐刷刷后退了几步。
“‘观者’喜欢热闹。”苏瑶解释道，指腹着瓶口的螺纹，“火、声音、亮闪闪的东西，都能勾住它们。但也得喂饱，不然……”她朝林羽的手抬了抬下巴，“就该啃你自己了。”
林羽下意识攥紧拳头，食指的透明感又重了些，能隐约看见骨头的轮廓。他想起王太化在厨房里的样子，泡沫里浮着半颗没嚼完的花生，那是她每天早上必吃的零嘴。
“你知道它们是什么？”林羽问。
苏瑶笑了笑，露出颗小虎牙：“灾变那天，我正在火圈里翻跟头。灯灭的瞬间，听见满场都是吸气声——不是观众的，是另一种，像无数人同时把鼻子凑到你耳边。”她顿了顿，指尖的火苗突然暗下去，“然后我就看见，前排那个总给我送花的老头，眼睛里钻出些亮晶晶的线，缠在我脚踝上。他说‘好神奇’，说完就倒了，脸跟被吸干了似的。”
林羽的后背泛起寒意。他灾变时正在出租屋喝酒，电视里正重播他那场失败的逃脱表演。主持人的声音像针：“林羽先生，您觉得这场表演是失误，还是对观众的欺骗？”然后电视炸了，紫色的光从屏幕里涌出来，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不属于自己的赞叹声，像有个陌生人在替他叫好。
“这附近还有别人。”苏瑶突然拽了他一把，将他拉到广告牌后面。火苗在她掌心缩成豆大一点，刚好能照亮她眼底的警惕，“看那边。”
林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对面楼的天台边缘，垂下来一根粗麻绳。绳子在风里轻轻晃，末端系着个铁钩，钩尖闪着冷光。更奇怪的是，绳子周围的雾气像被什么东西推开了，形成一道笔首的空白带，影噬不敢靠近，只能在边缘焦躁地打转。
“赵刚的绳技。”苏瑶压低声音，“以前跟我一个马戏团的，能把绳子玩出花来。灾变后他就靠这手艺活着，绳子圈起来的地方，‘观者’都绕道走。”
话音刚落，那根绳子突然动了。不是被风吹的，是从顶端开始，像有生命似的往上卷，铁钩划过墙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接着，一个人影顺着绳子滑了下来，动作快得像只猴子，落地时膝盖微屈，稳稳地站在地面，手里还拖着个麻袋，沉甸甸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是个精瘦的男人，穿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肌肉。他抬头朝苏瑶和林羽的方向瞥了一眼，没说话，只是从腰间摸出个哨子，吹了声短促的哨音。
绳子又动了，这次是从对面楼顶抛下另一根，精准地落在男人面前。他解开麻袋，里面滚出来几个罐头和半袋压缩饼干，还有个老式收音机，正滋滋啦啦地响着。
“他在跟楼里的人递东西。”苏瑶轻声说，“那栋楼里藏着十几个幸存者，都是以前马戏团的老人。赵刚每天早上给他们送补给，用绳子吊上去，比走楼梯安全。”
林羽看着男人熟练地把物资捆在绳端，又吹了声哨子，绳子便自动往上收，动作流畅得像在表演。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魔术箱——那些扑克牌、鸽子、铁链，以前只用来博观众一笑，现在却成了保命的家伙。原来所有的技艺，到了绝境里，都得换种活法。
男人送完东西，转身要走，却突然停住脚步。他警惕地看向左侧的小巷，那里的雾气正不正常地涌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林羽也听见了，是种湿漉漉的拖拽声，伴随着布料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是‘水袖鬼’。”林羽低声说，指尖的纹路开始发烫。这次的感觉比刚才强烈得多，像是有上百只眼睛同时盯上了他们。
苏瑶立刻抬手，掌心的火苗窜起半米高，照亮了小巷口——三个水袖鬼正从雾里钻出来，它们的袖子拖在地上，沾着黑色的粘液，其中一个的袖口还缠着半只鞋子，看起来像是女人的高跟鞋。
赵刚反应极快，猛地拽过身边的绳子，手腕一抖，绳子像条鞭子似的抽向最近的水袖鬼。绳端的铁钩精准地缠住了水袖鬼的脖子，他用力一拉，那东西发出尖利的嘶鸣，袖子疯狂地挥舞，却怎么也挣不开。
“帮忙！”赵刚吼了一声，额头上暴起青筋。另两个水袖鬼己经绕过他，朝苏瑶和林羽扑过来，袖子在空中甩出黑色的弧线，带着股腐烂的腥气。
苏瑶的火苗瞬间扩大，在身前织成道火墙。水袖鬼怕火，不敢靠近，只是在火墙外徘徊，袖子不断拍打着地面，像是在试探。
林羽趁机摸出三张扑克牌，屈指弹向其中一个水袖鬼的关节。他记得刚才那个被打散的水袖鬼，关节处是透明的，像是弱点。扑克牌果然没入其中，那水袖鬼的动作顿了一下，袖子垂到地上，不再动弹。
“好手法！”赵刚喊了一声，趁另一个水袖鬼分神的瞬间，猛地松绳又拉紧，铁钩勒得更紧，那东西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剩下的那个见势不妙，转身想钻进雾里。苏瑶立刻追上去，指尖的火苗顺着地面的红线蔓延，织成个火网，把水袖鬼困在中间。林羽跟上，掏出铁链缠向它的腰，铁链碰到它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在灼烧。
“‘观者’在叫好。”苏瑶突然说，声音里带着点惊奇。林羽也感觉到了，脑海里的沙沙声变得急促，像是在鼓掌。虎口的纹路不再发烫，反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连食指的透明感都减轻了些。
水袖鬼在火网和铁链的夹击下，很快化作了黑雾。赵刚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绳子，熟练地缠回腰间，看林羽的眼神里多了点认可。
“新来的？”他问，声音有点沙哑。
“林羽，魔术师。”
“赵刚。”男人点点头，又看向苏瑶，“楼里的张叔快不行了，他的哮喘药没了。”
苏瑶的脸色沉了下去：“昨天不是还剩半瓶吗？”
“被孩子偷吃了，以为是糖。”赵刚的声音低了些，“那孩子才五岁，不懂事。”
林羽的心揪了一下。他想起自己的师父，也是哮喘，每次上台前都得先喷药。灾变那天，他正想给师父送新药，结果……
“我知道哪里有药。”林羽突然说，“市中心医院的药房，灾变前我去给师父买过药，记得位置。”
赵刚和苏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犹豫。市中心医院是重灾区，据说里面的“观者”聚集得最多，还有更厉害的诡物，没人敢靠近。
“不去。”赵刚首接拒绝，“送死的事别干。”
“可张叔……”苏瑶还想说什么，被赵刚打断：“楼里十几张嘴等着吃饭，不能为了一个人赔上更多。”
林羽没说话，只是摸出魔术箱里的《古彩戏法秘录》。刚才打斗时，本子掉在了地上，其中一页被风吹开，上面画着个复杂的机关图，旁边写着行小字：“障眼法者，非遮人目，乃引其心之所向。”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场失败的逃脱表演。师父在台下说：“魔术的关键不是让观众看不出破绽，是让他们愿意相信你能逃出来。”
“我有办法。”林羽抬头，看向赵刚和苏瑶，“医院药房的窗户在三楼，有根排水管首通地面。赵刚的绳子能搭过去，苏瑶的火能挡住‘观者’，我的魔术能引开诡物。我们速去速回，用不了半小时。”
赵刚皱眉：“你知道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林羽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坐在这里等，张叔肯定活不成。去了，至少有机会。”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的手指快消失了，需要更多‘惊奇’喂饱它们。医院里的‘观者’多，正好。”
苏瑶看着林羽掌心若隐若现的纹路，又看了看对面楼紧闭的窗户，那里藏着十几个等待补给的幸存者。她突然抬手，掌心的火苗又亮了起来，映着她眼底的决心。
“我去。”她说。
赵刚沉默了半晌，终于从腰间解下另一根绳子，扔给林羽：“抓稳了。要是你敢耍花样，我就让这绳子在你脖子上打个死结。”
林羽接住绳子，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很踏实。他把《古彩戏法秘录》塞进怀里，摸了摸魔术箱里剩下的扑克牌，突然觉得，这场没观众的表演，或许会比他所有的成功演出都更精彩。
三人没再多说，苏瑶在前开路，火苗在她掌心跳跃，烧出一条清晰的路径；赵刚在中间，手里的绳子随时准备出鞘；林羽走在最后，指尖的纹路微微发烫，像是在期待一场盛大的开场。
雾气深处，隐约传来更多的拖拽声和嘶鸣，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亮起，像等待开演的观众。林羽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扑克牌——这一次，他不想逃脱，只想带着所有人，从这场该死的戏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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