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炎龙国：永不消逝的龙息
我携带的羊皮卷己被旅途的湿气浸得发皱，上面用拉丁语记录的沿途见闻，字迹也因多次翻阅而模糊。离开罗马时，台伯河的水波还映着神庙的金顶，如今脚下的土地却满是陌生的草木气息——恺撒说，再往东行三日，便能抵达那个被龙影笼罩的国度。
起初听闻这个国度的传说，是在亚历山大城的市集。一个来自东方的商人用生硬的希腊语比划着，说那里曾有一条黄龙，鳞甲如熔金，咆哮时能震落山崖的巨石。它不躲不藏，每日正午都会降落在城镇中心，用利爪抓起路过的行人，囫囵吞下，鲜血顺着龙爪滴落，在石板上凝成暗褐色的印记。商人说着，从行囊里掏出一块残破的布帛，上面用朱砂画着黄龙的模样，龙腹处隐约能看到几个人形的轮廓，像是被吞噬者的残影。
“后来呢？”我追问。商人叹了口气，说百姓们曾向神明献祭牛羊，甚至献上贵族的子女，可黄龙依旧肆虐。首到二十年前，一个穿青铜铠甲的勇者出现——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只看到他背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腰间挂着装满草药的皮囊，独自一人走向黄龙栖息的火山。那一日，火山喷发的烟尘遮天蔽日，百姓们在城镇里跪了整整一天，首到夕阳西下时，看到勇者的身影从火山口走出，黄龙的头颅被他提在手中，金色的鳞甲上还在淌着血。
“可勇者没有留下名字，”商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把黄龙的头颅扔在广场上，转身就向西走去，有人想追上去问他的来历，却只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雾里。”
我原以为这只是东方人编造的神话，首到真正踏入这个国度。沿途的村庄里，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挂着小小的青铜剑饰，向导说那是为了纪念勇者。可村民们的脸上没有对英雄的怀念，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紧绷——他们说话时会频频看向天空，走路时脚步匆匆，傍晚时分，街巷里便空无一人，只有紧闭的门窗和偶尔传来的犬吠。
“现在没有龙了，对吧？”我问向导。他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有，是蓝龙。”
蓝龙的出现是在勇者离开后的第五年。它不像黄龙那般张扬，从不在正午现身，只在深夜或黎明时分活动。它的鳞甲是深海般的蓝色，翅膀展开时能遮住月光，飞行时没有声音，只会在降临时带起一阵微凉的风。起初，百姓们以为是黄龙的余孽，可他们发现，蓝龙从不会留下血迹——它会悄悄潜入农户的家中，带走睡梦中的孩子，或是在旅人经过森林时，从树影里突然冲出，用利爪捂住人的口鼻，将人拖进云层。
“没人见过蓝龙吃人，”向导的声音带着颤抖，“可每天都有人消失。有个猎人曾在凌晨看到过蓝龙，它把一个妇人拖到山顶，等猎人爬上去时，只看到地上的几根头发和一只布鞋。”
我在城镇的广场上看到了勇者留下的黄龙头骨，巨大的骨骼被架在石台上，眼眶的空洞对着天空，像是在凝视着什么。周围的石板路上，刻着许多名字，向导说那是被黄龙和蓝龙吞噬的人。可奇怪的是，最近三年的名字旁，都画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符号——像是火焰，又像是龙的鳞片。
“那是什么？”我指着符号问。一个路过的老人听到了，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是红龙。”
红龙出现的时间，恰好是蓝龙消失的那一年。有人说它是蓝龙蜕变而成，也有人说它是神明派来的新灾祸。它既不像黄龙那般明目张胆，也不像蓝龙那般隐秘——它会在白天现身，却只在人群稀少的地方活动；它会留下血迹，却只在偏僻的巷弄或田野里。有一次，一个农夫在田里劳作，看到红龙从天边飞来，落在不远处的谷堆旁，抓起一只羊吞了下去。农夫吓得躲在麦秆后，看到红龙吃完后，用爪子在地上刨了个坑，把羊的骨头埋了进去，仿佛在掩盖痕迹。
“它为什么要这样？”我不解。老人摇了摇头：“它在骗我们，骗我们以为它不像黄龙那么可怕，骗我们以为只要小心，就能活下去。可上个月，城西的整个村庄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被烧黑的土地——有人看到红龙在那天夜里飞过，翅膀上带着火星。”
我决定去寻找红龙的踪迹。向导不肯陪我，说那是送死，我便独自带着羊皮卷和水壶，向老人所说的城西村庄出发。沿途的田野里长满了杂草，偶尔能看到倒塌的房屋，墙上还留着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血干涸后的颜色。走了约莫半天，我看到前方的天空中有一团红色的影子，正缓慢地向地面降落——那是红龙。
我躲在一棵枯树后，屏住呼吸。红龙的鳞甲在阳光下泛着红光，比传说中更庞大，翅膀上的纹路像是燃烧的火焰。它落在一片空地上，用爪子刨开泥土，从里面拖出一个人——那人还活着，Hadrianus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正挣扎着尖叫。红龙没有立刻吃掉他，而是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身体，像是在观察什么。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穿银色铠甲的人骑着马奔来，背上的长剑在阳光下闪着光。
“是勇者！”我脱口而出。那铠甲的样式，和商人描述的二十年前的勇者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从青铜变成了银色。勇者勒住马，拔出长剑，对着红龙大喝一声。红龙放下手中的人，转过身，张开嘴，喷出一团火焰。勇者翻身下马，用长剑挡住火焰，剑身被烧得发红，却没有断裂。
我从未见过如此激烈的战斗。勇者的动作敏捷，每一剑都砍向红龙的鳞片缝隙，红龙则用爪子和火焰反击，地面被火焰烧得冒烟，石块被龙爪击碎。打了约莫一个时辰，红龙的脖子上被砍出一道伤口，鲜血顺着鳞片滴落，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转身想飞走。勇者却纵身一跃，抓住红龙的翅膀，将长剑刺入它的心脏。
红龙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了。勇者从龙身上跳下来，走到那个被救下的人身边，检查了他的伤势，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那人连连向勇者磕头，勇者却摇了摇头，转身向我藏身的方向看来。
我站起身，走向他。他的铠甲上满是灰尘和血迹，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坚定。“你是外来人？”他用生硬的拉丁语问。我点了点头，告诉他我是来自罗马的奥维德，正在记录东方的见闻。
“你不该来这里，”他说，“这里很危险。”
“我想知道，你是谁？二十年前的勇者，是不是你？”我问。他沉默了片刻，说：“我是他的儿子。我父亲讨伐黄龙后，知道龙还会出现，便教我剑术，让我守护这个国度。五年前，我讨伐了蓝龙，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可没想到，又出现了红龙。”
“为什么龙会不断出现？”我追问。他叹了口气，带我走到红龙的尸体旁，用长剑撬开它的嘴，指着里面的一颗红色珠子：“这是龙核，里面藏着人的欲望。黄龙的欲望是残暴，它想让所有人都害怕它；蓝龙的欲望是隐秘，它想让所有人都活在恐惧中却不敢反抗；红龙的欲望是欺骗，它想让所有人都麻木，以为自己能在恐惧中苟活。只要人的欲望还在，龙就会不断出现。”
我看着那颗红色的珠子，里面像是有火焰在跳动。“那你会一首讨伐龙吗？”我问。他点了点头，说：“只要还有龙，我就不会停下。我父亲说过，真正的勇敢不是消灭龙，而是让人们不再被欲望控制——可现在，他们还做不到，所以我必须保护他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一群村民举着锄头和镰刀奔来，看到红龙的尸体，都欢呼起来。他们围到勇者身边，向他磕头，嘴里说着感谢的话。勇者却摆了摆手，说：“你们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们自己——如果你们能不再害怕，不再麻木，龙就不会再来了。”
村民们却只是低着头，没有人说话。勇者看着他们，眼神里满是失望，转身骑上马，准备离开。我追上他，问：“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他说，“或许龙还会出现，或许在别的地方，还有人需要我。”他顿了顿，看向我，“请把这里的故事写下来，告诉远方的人——龙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的欲望，是对恐惧的屈服。”
我点了点头，看着勇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村民们还在围着红龙的尸体欢呼，却没有人去思考勇者的话。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羊皮卷，突然明白，这个国度的灾祸，从来不是龙，而是人们自己——他们依赖勇者的保护，却不愿改变自己的恐惧和麻木，所以黄龙消失了，有蓝龙；蓝龙消失了，有红龙；或许将来，红龙消失了，还会有别的龙出现。
甚至，勇者自己便是龙本身，他无聊了，就玩起屠龙游戏来，让人们皆大欢喜，自己也可以欢喜一下。勇者从来都不会缺席，巨龙永远不会消失。
我收起羊皮卷，转身向城镇走去。沿途的村庄依旧紧闭门窗，屋檐下的青铜剑饰在风中摇晃，像是在提醒着人们曾经的灾祸。我知道，我的游记还没有结束，因为这个国度的故事，还没有真正的结局。或许有一天，当这里的人们不再需要勇者的保护，不再被欲望控制时，龙才会真正消失，而那一天，才是这个国度真正重生的时刻。
夕阳西下，我走在漫长的路上，身后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火山口，似乎有一缕黑烟升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新的龙影，或许是希望的火种。但我相信，只要还有像勇者这样的人，只要还有人愿意记录真相，这个国度就不会彻底沉沦。我的脚步没有停下，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文明，从来不是在安稳中滋生，而是在与恐惧和欲望的抗争中，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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