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空泛着淡金色灵气流光。
地点是青云宗主峰广场中央的灵根契台。高台由整块寒玉雕成，表面刻满流转符文，西周云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的灵韵。数十根石柱环绕而立，每根都悬挂着金丝缠绕的契约卷轴，随风轻晃，发出细微如铃的声响。
林风睁开眼时，视线模糊，脑袋像被重锤砸过一般胀痛。他躺在高台中央，身下冰凉刺骨，月白色长袍贴在背上，湿了一片。他记得自己最后是在沪城律所的工位上，手边堆着未审完的并购案合同，电脑屏幕还亮着红字倒计时——距离交稿只剩两小时。
然后是胸口一阵剧痛，呼吸停滞，意识坠入黑暗。
现在他醒了，却不在医院，也不在律所。
耳边嘈杂声逐渐清晰。
“这人醒了。”
“快去叫执契弟子，别让他乱动。”
几个身穿青灰道袍的年轻修士围在周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们腰间挂着身份玉牌，胸前绣着“青云宗·契务院”字样，手持铁尺状法器，随时准备压制异动。
林风想撑起身子，手臂刚一用力，两侧肩膀就被两只手掌死死按住。两名弟子站在他身后，力气极大，压得他只能跪坐原地。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
不是幻觉。
他确实死了，又确实活了。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名叫陈岩的人身上。
但这个世界不是他熟知的那个世界。钢筋水泥、车水马龙、法律条文与庭审程序统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修仙者、灵石、契约与灵根。而他自己，不知何时签下了一份名为“贷款灵根契约”的文书——借贷百万灵石，年利百分之三百，若三日内无法偿还，便依律收走灵根。
灵根被收，意味着此生再不能修行，沦为凡人中的废人。
更可怕的是，这份契约似乎己经生效。他体内空荡荡的，感受不到一丝灵力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
“我……什么时候签的？”他喃喃出声，喉咙干涩。
没人回答。
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身穿墨绿长袍的年轻人走上高台，手中捧着一卷泛着金光的帛书。他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冷峻，左耳垂上戴着一枚刻有“契”字的铜环，那是执契弟子的标志——专门负责审核、宣读与执行契约的宗门吏员。
来人站定在陈岩面前，展开帛书，声音平板无波：“陈岩，男，二十八岁，原籍不详，现居青云外门寒舍区第三院。于昨夜子时三刻，在灵根契台自愿签署《灵根质押借贷契约》第一号补录条款，借贷灵石一百万枚，期限三日，年化利率三百，担保物为自身上品五行灵根一条。”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陈岩：“契约己烙印天道共鸣，血印为凭，不可撤销。你可认？”
陈岩没有立刻回应。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食指第二关节处，一道暗红色印记尚未消退，形状像是一个扭曲的“押”字。那是签契时留下的血印，一旦落下，除非履约或被强制执行，否则终生不褪。
这不是梦。
也不是恶作剧。
他真的穿越了，而且刚睁眼就背上了百万债务。
“我记得……”他缓缓开口，“签契前，你们有没有告知违约后果？”
执契弟子眉头微皱：“高台公示栏有明文张贴，签约即视为知悉全部条款。”
“那有没有说明，这笔钱是用来做什么的？”陈岩追问。
“用途登记为‘突破金丹境资源筹备’，属个人修行范畴，无需详细申报。”对方语气不变，“你己签字画押，现在质疑，毫无意义。”
周围弟子发出低笑。
“又是个想赖账的。”
“上品灵根呢，可惜了，三天后就得进库房。”
“听说最近收了七根了，都是还不起的。”
陈岩没再说话。
他闭上眼，任由信息在脑中重组。前世他是律师，专攻商事合同纠纷，最擅长从条文中找漏洞。可此刻，他体虚力弱，灵海枯竭，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运用任何知识。
而且这里不是法庭。
这里是修仙界。
规则由强者书写，而他，只是一个刚穿越、负债百万、即将被收走灵根的陌生人。
风吹过高台，卷起他的衣角。袖口处，一道细密的银线刺绣隐约可见——那是一架天平的图案，线条简洁，却异常清晰。这是他穿越时自带的服饰特征，或许来自前世执念，也可能是某种象征。
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
“三日。”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只有三日？”
“自今日辰时起算，至第三日酉时止。”执契弟子合上契约，“逾期未还，灵根摘除，依法执行。”
说完，他转身欲走。
“等等。”陈岩抬头，“这笔钱……我能查资金流向吗？”
执契弟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诧异，仿佛听见凡人问天为何会下雨。
“借贷即完成交付，资金去向不属于披露范围。”他说完，不再停留，走下高台。
两名看守弟子依旧按着他肩膀，纹丝不动。
陈岩低头，看着地上那张被风掀起一角的契约副本。血手印赫然其上，金纹流转，像是活的一样。他忽然想起签约前的记忆碎片——昏暗的房间，一名蒙面人递来笔，说：“只要你签了，就能拿到资源，冲击金丹。”
他当时神志不清，只觉得机会难得，便签了。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机会。
是陷阱。
可悔也晚了。
他坐在高台上，西周是冷漠的弟子，远处是缥缈的山门，头顶是流转的灵气云霞。这一切本该令人向往，此刻却只让他感到窒息。
百万灵石，对凡人而言是天文数字，对修士而言也是巨款。寻常外门弟子一年俸禄不过五十枚，他欠的相当于两万年收入。
三日内还清？
除非抢库房。
或者……有人替他还。
但谁会帮他？
他在这宗门无亲无故，无门无派，连住处都是临时分配的寒舍区破屋。前世他是律师，受人尊敬，可在这一界，他只是个即将被拔掉灵根的负债者。
风吹动他的发丝。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既然这个世界有契约，那就一定有规则。
只要有规则，就有解释空间。
就有……翻盘的可能。
但这念头刚起，就被现实压了下去。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不能动，不能逃，甚至连站起来都被禁止。
高台之下，几名弟子正低声交谈。
“这人还挺冷静。”
“再冷静也没用，三天后照样拖去摘灵根。”
“听说上次那个女修，哭着求饶，最后还不是一声惨叫就完了。”
陈岩听着，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
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契约的血印上，呼吸渐渐平稳。
他知道，自己己经无路可退。
但也正因如此，他不能再犯错。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必须谨慎。
因为在这个世界，一句话，可能比一把剑还致命。
而他唯一能依靠的，不再是拳头，也不是灵力。
是他脑子里那些曾经背到滚瓜烂熟的——
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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