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的清晨，带着偏僻角落特有的清冷。
沈清语早早起身，在院中缓慢地活动着关节，进行着每日不辍的恢复性训练。动作幅度不大，却极其专注，感受着肌肉纤维被一点点唤醒的微弱张力。
小莲端着洗漱热水过来，看着大小姐那些奇怪的动作，不敢多问，只默默伺候。
用过早膳——依旧是厨房敷衍送来的清粥小菜，沈清语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小莲，更衣。”她声音平静。
小莲一愣：“小姐要出门？”
“去给母亲请安。”沈清语站起身，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换那身月白色的衣裙。”那是原主衣柜里少数几件料子尚可、颜色也素净的衣裳。
小莲不敢怠慢，连忙伺候她换上。
月白色的杭绸襦裙，裙摆绣着疏落的兰草，虽不华丽，却衬得沈清语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清冷气质，弱质纤纤，我见犹怜，偏偏那双眼睛，沉静如水，深不见底。
沈清语看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这副模样，正好。
她带着小莲，再次前往王氏所在的荣禧堂。
今日不是正式请安的时辰，王氏刚用过早膳，正坐在暖阁里，由丫鬟伺候着染指甲。听闻沈清语来了，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温婉。
“让她进来吧。”
沈清语走进暖阁，规规矩矩地行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王氏抬了抬手，笑容和煦：“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可用过早膳了？听竹苑那边可还缺什么？尽管跟母亲说。”依旧是那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沈清语首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王氏，并未接她的话茬，而是首接开门见山：
“母亲，女儿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王氏染指甲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哦？何事？但说无妨。”
“女儿想换一处院子居住。”沈清语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王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听竹苑虽偏了些，但也清净，适合你休养。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并非不妥。”沈清语首视着王氏，一字一句道，“只是女儿身为沈家嫡长女，居住在那等偏僻简陋之处，于礼不合，也恐惹人非议，以为沈家苛待嫡女。再者……”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地说道：“女儿思念生母，欲搬回生母生前所居的‘漪澜院’，以慰思念之情，也全孝道。”
漪澜院！
王氏握着染甲笔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边缘的凤仙花汁液差点溢出来。
那是林氏生前居住的院子，位置极佳，景致秀丽，陈设精致，是沈府里数一数二的好院子。林氏去后，沈弘或许是出于某种回避心理，并未让人动那院子。后来，便被王氏做主，让她的心尖肉沈清雪住了进去！
沈清语此刻提出要搬回漪澜院，不仅仅是换院子那么简单，这是在公然挑战她王氏在府中的权威，更是要动沈清雪的奶酪！
王氏脸上的温婉几乎挂不住，声音也冷了几分：“清语，你这是什么话？清雪如今住在漪澜院，她年纪小，住惯了，突然让她搬出来，恐怕不妥。况且，你刚回府，应当静养，漪澜院临近花园，难免喧闹……”
“母亲多虑了。”沈清语打断她的话，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二妹妹年纪小，更应懂得长幼有序，谦让嫡姐的道理。至于喧闹……女儿在道观历经‘匪患’尚能安睡，些许园景鸟鸣，算不得什么。”
她刻意加重了“匪患”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看着王氏。
王氏心头一跳，脸色微微发白。她强自镇定：“此事关乎你妹妹，需得从长计议……”
“母亲。”沈清语再次打断，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女儿并非商议，而是告知。”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砸在王氏心上。
“漪澜院，是父亲当年亲自为生母择定的居所，一草一木，皆有其意。女儿身为生母唯一的血脉，继承其院落，天经地义，合乎礼法，亦合孝道。”
“若母亲觉得为难，女儿可亲自去禀明父亲，请父亲定夺。想必父亲……也会体谅女儿这片思母之心。”
她将“父亲”、“礼法”、“孝道”这几个词咬得极重，每一个都像钉子一样，楔进王氏的软肋。
沈弘或许不疼爱这个女儿，但他极其看重官声和脸面。嫡长女归家，要求住回生母故居，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处。若真闹到沈弘面前，王氏不占理，反而会落个苛待前妻子女的恶名。
王氏死死盯着沈清语，胸口剧烈起伏。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以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继女，如今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步步紧逼！
她看着沈清语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能看到里面冰冷的决心。她知道，沈清语是认真的。如果自己不答应，她真的会去找沈弘。
到那时……
王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憋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清语……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母亲不近人情了。既然你思念姐姐（指林氏），一片孝心，母亲岂有不允之理？”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只是清雪那边……还需些时日收拾。”
“无妨。”沈清语见目的达到，见好就收，微微欠身，“女儿可以等。三日时间，想必足够二妹妹收拾妥当了。多谢母亲成全。”
说完，她不再看王氏那铁青的脸色，转身，带着小莲，从容地离开了荣禧堂。
暖阁内，王氏猛地将手中的染甲笔摔在地上，鲜艳的凤仙花汁溅得到处都是，如同她此刻滴血的心。
“反了！真是反了！”她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温婉。
沈清语！你等着！
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而走出荣禧堂的沈清语，迎着初升的朝阳，微微眯起了眼。
第一步，夺回属于生母和原主的空间。
接下来，就是清理门户，站稳脚跟。
漪澜院，她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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