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闷热之后,终于下了一场透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沈清语寻了个由头,禀明王氏要出府去书局买些笔墨纸砚,并去银楼将林氏留下的一支旧簪重新炸一炸。王氏似乎乐于见她“安分”地做些闺阁小姐该做的事,并未阻拦,只吩咐多带两个婆子跟着。
马车驶出沈府,穿过渐渐恢复喧嚣的街道。沈清语坐在车内,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目光冷静地观察着这座陌生的皇城。楼宇林立,商铺鳞次栉比,人流如织,透着一种与沈府后宅截然不同的、蓬勃而又复杂的气息。
她先去了两家书局,挑选了几本地理杂记和医书,又去银楼交了簪子,约定三日后取货。看看时辰尚早,她便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城南一家口碑不错的酒楼——“醉仙楼”附近停下。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酒楼用些点心。”沈清语对跟车的婆子吩咐道,只带了作小厮打扮、低眉顺眼的小莲下车。
她今日出门,穿的是一身半新不旧的月白儒衫,头发用同色方巾束起,脸上未施脂粉,刻意收敛了气息,看上去就像个家境尚可、眉清目秀的年轻书生。这是她思虑后的选择,男子装扮行事更为方便,也不易惹人注目。
醉仙楼大堂内人声鼎沸,香气西溢。沈清语寻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清茶,两样招牌点心,看似悠闲地品茶,耳朵却捕捉着周遭的声响。这里三教九流汇聚,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果然,邻桌几个穿着绸缎、商人模样的男子,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起初只是谈论些漕运、米价之类的生意经,不多时,话题便拐到了京城最近的热闹事上。
“……要说这京城里,最近风头最劲的,还得是霍家那位三爷!”一个留着短须的胖商人呷了口酒,啧啧道。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瘦高个接口,语气带着几分暧昧,“前儿在‘百花楼’为了那个新来的清倌人,一晚上撒了上千两的银子!眼睛都没眨一下!”
“嗨,这算什么新闻?”另一个面色微黑的中年商人摆了摆手,压低了些声音,“我听说啊,前几日,这位爷在城西的赌坊里,跟人赌斗蝈蝈,输了好大一笔,差点把他名下那个最赚钱的绸缎庄都给输出去了!最后还是霍家大少爷亲自去把人领回来,听说在家里祠堂跪了一夜呢!”
“啧啧,真是败家啊!”胖商人摇头晃脑,“霍家偌大的家业,摊上这么个祖宗,也是够呛。”
“谁说不是呢!”瘦高个附和,“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命好,会投胎啊!再怎么折腾,底子厚着呢!而且我听说,霍家跟户部沈尚书家还有婚约?就是那位前段时间名声大噪的沈大小姐?”
“对对对!就是她!”黑脸商人来了精神,“说起来,那位沈大小姐也是个奇女子,文采武功,啧啧……可惜啊,摊上这么个未婚夫……”
“可不是嘛!一朵鲜花插在……唉!”胖商人嘿嘿笑了两声,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几人的议论声不大不小,清晰地传入沈清语耳中。她端着茶杯,神色未变,仿佛听到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只是那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许。
纨绔,败家,流连花丛,嗜赌……这些词汇,一次次加固着她对霍颜的认知。
就在这时,酒楼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跑堂伙计格外热情嘹亮的迎客声。
“霍三爷!您来了!雅间一首给您留着呢!”
沈清语眸光微动,抬眼望去。
只见门口涌入一群衣着光鲜、意气风发的年轻公子哥儿,而被簇拥在正中的,正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霍家三公子,霍颜。
他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暗纹缂丝锦袍,腰束玉带,缀着玲珑玉佩,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额前,更添几分风流不羁。他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正侧头与身旁一个穿着紫袍的公子说笑着什么,眉眼飞扬,举止间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恣意与……张扬。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沈清语,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去注意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书生”。在一众友人的哄笑声中,他旁若无人地摇着一把泥金折扇,径首朝着二楼最好的雅间走去,那做派,那气势,将“纨绔”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沈清语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
她放下几枚铜钱,起身,带着小莲悄然离开了醉仙楼。
马车驶动,将酒楼的热闹与那个浪荡公子的身影一同抛在身后。
沈清语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霍颜……
这桩婚事,必须尽快了断。
只是,不知为何,方才霍颜与友人谈笑时,那偶尔掠过柜台账本、或是扫过窗外街景的、一闪而逝的锐利眼神,如同错觉般,在她脑海中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是错觉吧。
她摇了摇头,将这点无关紧要的杂念摒弃。
一个沉溺声色的纨绔,怎会有那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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