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终于恢复了暂时的清净。
小莲战战兢兢地将收拾干净的馒头和酱菜重新放在桌上，又手脚麻利地将地面擦拭了一遍，然后便垂手立在角落，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惹恼了这位仿佛脱胎换骨的大小姐。
清远道姑早己离去，临走前只是复杂地看了沈清语一眼，留下一句“沈小姐好生休养”，便不再多言。她是个方外人，不愿过多卷入这些俗世纷争，只要不闹出人命，不影响道观清静，她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嬷嬷像一滩烂泥般被小莲勉强搀扶回了她自己的偏房，估计没有十天半月，是缓不过来了，更别提再来找麻烦。
沈清语慢慢喝完了那碗苦涩的药汁，又就着酱菜，吃了两个白面馒头。食物下肚，一股暖意缓缓在冰冷的胃里化开，补充着匮乏的体力。虽然距离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头晕眼花。
她挥了挥手，让小莲也退下。
小莲如释重负，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禅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
阳光透过窗纸，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光柱，能清晰地看到其中飞舞的微尘。破败，寂静，却也是一种难得的、不受打扰的空间。
沈清语没有躺下，而是盘膝坐在硬板床上——这个姿势能让她保持警惕，也能更好地集中精神。她闭上眼睛，开始主动地、系统地梳理脑海中那些属于原主沈清语的记忆碎片。
不再是之前被动承受的冲击，而是像翻阅一份冗长而压抑的档案。
原主沈清语，年方十五，户部尚书沈弘嫡女。生母林氏，出身江南书香门第，温婉柔顺，却在原主八岁时因病去世。那是原主记忆里最后一点温暖的色彩，自此之后，她的世界便逐渐灰暗。
父亲沈弘，典型的士大夫，看重前程胜过家庭。对原配林氏或许有过几分真情，但人走茶凉，加之公务繁忙，对后宅之事向来疏于过问。对原主这个女儿，谈不上厌恶，也绝无多少疼爱，更像是一件摆在台面上、需要时可以用来联姻的工具。
继母王氏，吏部侍郎的庶妹，擅长钻营，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在原主母亲去世后，以温良贤淑的形象嫁入沈府成为继室。她很快生下了嫡次女沈清雪，站稳了脚跟。表面上对原主这个前妻留下的嫡长女“关怀备至”，实则步步为营，不动声色地打压、孤立。
记忆里，有多少次“不小心”打翻原主珍视的生母遗物？有多少次“无意”在父亲面前提起原主“性子怯懦”、“不够大方”？又有多少次，沈清雪“喜欢”上了原主的首饰、衣料，王氏便“无奈”地让原主“让着妹妹”？
一点点，一滴滴，将原主逼到了沈府边缘的角落。性格也越发怯懦、沉默，不敢争，不敢抢，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而这次被送到白云观“静修”，导火索是一场宫宴。王氏“精心”为原主准备的衣裙不合身，出了丑，又被沈清雪“无意”撞倒，打碎了御赐的玉如意。沈弘大怒，王氏在一旁“劝解”，最终“为了沈家名声，也让清语静静心”，便将人送来了这荒山野岭。
好一个“静心”！
沈清语心中冷笑。这分明是借题发挥，要将原主彻底逐出沈家的权力中心，甚至……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外面。
最让她留意到的，是一桩婚约。
记忆里，大约在半年前，王氏似乎颇为热心地提起过一门亲事。对方是皇商霍家的三公子，名叫霍颜。
霍家，虽是商户，但富可敌国，与朝中多位权贵交好，甚至隐隐有传闻，宫中采办也多由霍家经手，能量不容小觑。
王氏当时说得天花乱坠，什么霍家富贵，霍三公子相貌俊朗，性格活泼，嫁过去就是享不尽的福云云。
但原主隐约从下人的闲言碎语中听到过一些风声。那位霍三公子，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流连花丛，斗鸡走狗，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唯独对正经事毫无兴趣。是京城里有名的风流败家子。
这桩婚事，明面上是沈家嫡女下嫁商户，似乎是沈家吃亏。但细想下来，沈弘虽是户部尚书，清贵是清贵，但家族底蕴并不算特别深厚，需要大量的金银打点上下，维系关系。而霍家有钱，却缺少足够的政治靠山。两家联姻，沈家得利，霍家得势，各取所需。
至于她沈清语？不过是这场交易中的一个筹码，一个被用来换取利益的工具。谁会真正关心她嫁的是人是鬼？
“霍颜……纨绔……”沈清语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嘴角扯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包办婚姻？
她蝶羽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任人摆布”这西个字。她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别说一个纨绔，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强迫她做任何事。
这婚约，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笑话。等她恢复实力，回到沈府，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把这破婚约给搅黄了。
还有原主那“懦弱”的标签。
沈清语睁开眼，看着自己这双依旧纤细苍白、却己经沾染过背叛者鲜血和刁奴痛苦的手。
懦弱？
那只是过去式了。
从今往后，沈清语这个名字，代表的将是铁血、果决和不容侵犯！
她不会像原主那样逆来顺受，也不会像某些穿越者那样，试图用什么现代知识去感化这些根深蒂固的古代人。
她信奉的，是力量，是手段，是丛林法则。
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谁一辈子不痛快！
谁想踩着她上位，她就先把谁的爪子剁下来！
继母王氏？父亲沈弘？那个所谓的妹妹沈清雪？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纨绔未婚夫霍颜？
你们最好祈祷，别来惹我。
否则……
沈清语的眼中，闪过一丝如同荒漠孤狼般的狠厉与嗜血。
她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体内微弱但确实在逐渐凝聚的力量。
当务之急，是制定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如何利用现有的资源，尽快恢复身体，离开这个道观，回到沈府那个更大的“战场”。
道观，只是暂时的囚笼。
沈府，才是她复仇的第一个舞台。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拥有足够的自保和反击的能力。
思绪渐渐清晰，目标明确。
沈清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重新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不再梳理记忆，而是开始回忆现代特种兵训练中，那些最适合在资源匮乏、环境恶劣情况下，快速恢复基础体能和战斗意识的训练方法。
她需要为这具虚弱的身躯，量身定做一套“康复”计划。
时间，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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