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粉色的保温桶,在第二天下午三点,又一次准时出现在了陆廷深办公室那张价值不菲的黑檀木茶几上,像一个沉默而固执的宣言。
林清音放下东西,转身就走。她的背影挺得笔首,只有眼角一丝残余的红痕,暗示着昨日风暴的痕迹。
“站住。”
冰冷的声线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林清音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陆廷深从巨大的办公桌后站起身,一步步走近。他的目光掠过保温桶,然后,缓缓扫过她纤细的背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
他走到她身侧,视线落在窗外:“你的关心,”他开口,每个字都淬着寒意,“就这么廉价?昨天一副要决裂的样子,今天又能若无其事地送来这些?”
这句话,比任何首接的驱赶都更伤人。它轻飘飘地,否定了一切。
林清音猛地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积压了两世的委屈与不甘,像终于找到了决堤的缺口,轰然冲垮了她强撑的镇定。她可以忍受他的冷漠,他的驱赶,却无法容忍自己用前世血泪换来的、视若珍宝的挽回,被如此轻贱地贴上“廉价”的标签!
凭什么?凭什么他肆意挥霍她拼尽全力想要保住的生命?又凭什么将她那些笨拙的、源于无数次午夜梦回惊惧的关心,贬得一文不值?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示弱,而是愤怒到了极致的宣泄。她却倔强地仰起头,不让泪水掉下来模糊视线,猛地挥开他不知何时伸过来、似乎想抬起她下巴的手。
带着浓重哭腔的嘶吼,不受控制地破口而出:“廉价?陆廷深,你以为我愿意记得这些吗?!”
“我记得你书桌左边最底下那个抽屉,藏着一板过期的胃药!我记得你每次喝完黑咖啡反酸,右手会下意识地按在胃部左上角!我记得顾医生开的新药,因为嫌苦,你每次都原封不动地扔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这些琐碎到极致的观察,都是她前世默默注视、却最终未能阻止悲剧发生的梦魇碎片!是她午夜轮回时,反复咀嚼的悔恨!此刻,成了她最笨拙,却也最有力的武器,狠狠掷向他。
“这些连你自己都快忘掉的细节,就是我‘廉价’的关心!因为它们都是证据——你曾经,差一点就死了的证据!”
陆廷深脸上的讥讽和冰冷,在她吼出第一个细节时就开始龟裂。当那句“差一点就死了”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耳边,他瞳孔骤然紧缩,扣住她手腕的力道瞬间松开,像是被烫到一般。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狼狈的慌乱,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赤裸裸暴露在阳光下的无措。
那些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习惯,那些他不愿示人的脆弱角落,竟然被她如此清晰地、一件件摊开在他面前。厌恶、怀疑、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羞恼,疯狂交织。他猛地转过身,用冷硬挺拔的背影隔绝了她的视线,也隔绝了自己此刻的失态。
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出去。”
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林清音心头的怒火奇异地瞬间平息,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丝……微弱得几乎不敢确认的希望。
她的话,好像真的刺中了他。不是皮毛,而是更深、更痛的地方。
她没再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厚重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个让她心力交瘁的空间。背靠着门外冰冷的墙壁,她才允许自己滑坐下来,将脸埋进膝盖。前世他倒在血泊中、毫无生气的画面再次袭来,让她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压抑的痛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低低回荡。
她所有的“廉价”关心,都是他曾濒死的证据啊!
可是,他刚才松开手时那瞬间的仓惶,又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硬生生照进了她几乎被绝望填满的心底。
电梯下行,失重感传来。她看着镜面里自己红肿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不再只有悲伤,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明天,她还会来。
陆廷深面对着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玻璃上模糊映出他紧绷的侧脸。眼前晃动的,却是林清音那双含泪的、带着绝望和倔强的眼睛,以及她吼出的那些……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隐秘细节。
心底是前所未有的躁动。厌恶被看穿,怀疑其动机,但还有一种更陌生的情绪在悄然滋生——一种微弱的、几乎可耻的……期待?期待那个粉色的、此刻静静立在茶几上的物件,以及它明日的再次出现?
这个念头让他烦躁至极。他试图驱散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了那个源头上。
它依旧安然待在那里,便利贴上那个幼稚的笑脸和“做个饱死鬼”的留言,此刻看来无比刺眼,却又像沉默的挑战者。他记得自己悬空的手,最终却没有将它扫入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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