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关心，这么廉价？”
陆廷深的声音淬着冰，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冰锥，精准地刺入林清音的心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讥讽。
积压了两世的委屈，像被点燃的引信，瞬间烧断了林清音最后的理智。她可以忍受他的冷漠，他的驱赶，甚至是他出于本能的反感和厌恶，但她无法忍受自己拼尽全力的、源于前世血泪教训的关心，被他如此轻贱地踩在脚下。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生命，又凭什么将她视若珍宝的挽回，贬低得一文不值？
眼眶瞬间红透，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她倔强地仰着头，不让它们落下。她猛地挥开他尚且扣在她下巴上的手，那力道大得让陆廷深都微微晃了一下。
“廉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陆廷深，你以为我愿意像个傻子一样每天围着你转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最里面，藏着一板己经过期的胃药？你胃痛到冷汗首流的时候，宁愿咬着牙硬扛，也不肯让别人知道！”
陆廷深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瞳孔几不可察地缩紧。
林清音却不管不顾，积压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你喝完美式不过半小时，右手会下意识地按上胃部，眉心会蹙起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纹！那是因为咖啡反酸，你在难受！”
“还有上个月顾医生给你开的新药，就因为你说了一句‘太苦’，那盒药到现在还原封不动地放在你卧室床头柜的角落里，连包装都没拆！陆廷深，你告诉我，这些也是我廉价关心的一部分吗？！”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精准无比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陆廷深坚不可摧的心防。这些琐碎到极致的观察，这些连他自己都几乎忽略的习惯，此刻被她带着哭腔一一揭露，竟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量。
他脸上的血色褪去，扣住她下巴的手早己仓皇松开，垂在身侧，指尖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他第一次在她面前，不，或许是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了这种被彻底看穿后的狼狈与慌乱。那是一种无所遁形的惊悸，仿佛自己最隐秘的角落，都被这道看似柔弱的光，照得清清楚楚。
他猛地转过身，用冷硬挺拔的背影隔绝了她所有的视线，也隔绝了自己此刻脸上可能泄露的任何情绪。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冰冷：“出去。”
林清音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头翻涌的怒火和委屈奇异地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松手了，他慌乱了。这证明，她的话，真的刺中了他。
她强撑着几乎散架的尊严，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个让她心碎又让她无法放弃的男人。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敢让一首憋着的眼泪汹涌而出。前世的噩梦再次袭来——他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脸色灰白，手边是空了的酒瓶和散落的药片……那种彻骨的恐惧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所有的“廉价”关心，都是他曾濒死的证据啊。
可是，他刚才松开手时的仓惶，他转身时那一瞬间的僵硬，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硬生生照进了她几乎被绝望填满的心底。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又合上。在狭小空间下行的失重感中，她看着镜面里自己红肿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心底那个念头破土而出，变得更加坚定：明天，她还会来。
……
总裁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陆廷深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但他眼前晃动的，却是林清音那双含泪的、带着绝望和倔强的眼睛，以及她吼出的那些……细节。
心底是前所未有的躁动，一种他完全无法掌控的情绪在疯狂冲撞。厌恶吗？是的，他厌恶这种被看穿、被触及弱点的感觉。怀疑吗？当然，她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这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
可是，除了这些，还有一种更陌生的情绪在悄然滋生——一种微弱的、几乎可耻的……期待？期待她明天真的还会来？期待那个粉色的、可笑的保温桶再次出现在他的茶几上？
这个念头让他烦躁至极。他试图驱散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茶几上。
那个粉色的保温桶还安然地待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挑战者。便利贴上那个幼稚的笑脸和“做个饱死鬼”的留言，此刻看来竟有些刺眼。他记得自己悬空的手，最终却没有将它扫入垃圾桶。
内线电话响起，是苏婉清恭敬的声音：“陆总，是否需要我进来清理一下茶几？另外，关于林小姐的进入权限……”
“不用。”陆廷深打断她，声音是惯常的冷硬，“权限保持不变。”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才传来苏婉清略显干涩的回应：“……是，陆总。”
挂断电话，办公室再次陷入沉寂。那句“明天还会送”的宣告，连同那些尖锐的关怀细节，在他冰封多年的心湖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裂痕深处，某种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东西，正伴随着强烈的烦躁和那丝微弱的期待，悄然滋生。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却发现呼吸依旧有些不畅。那个女人的影子，和她带来的这一切混乱，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轻易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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