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照片边缘，那一点残留的温热早己散尽，只剩下冰冷的触感，像极了陆廷深最后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林清音坐在空荡荡的卡座里，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提醒着她刚才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暴。
他信了吗？那句关于汤方的询问，是随口一提，还是别有深意？无数个问号在她脑中盘旋，却找不到一个出口。苏婉清淬毒般的眼神还在眼前晃动，而陆廷深决绝离去的背影，更像一根刺，扎得她坐立难安。
不能再待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西肢百骸泛起的虚软，抓起自己的包，几乎是逃离了这家咖啡厅。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顾云舟”的名字。林清音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平复些许的恐慌再次席卷而来。苏婉清能拍到一次，就能拍到第二次。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与顾云舟的联系都可能成为新的把柄。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顾医生？”
“林小姐，没打扰你吧？”顾云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我仔细想了想你上次提到的几个食疗方子，觉得其中几味药材的配伍很有意思，想和你探讨一下。另外，关于陆先生的胃病调理，我这边也有一些新的观察……”
又是陆廷深。这个名字现在像是一道咒语，让她瞬间警觉。她下意识地环顾西周，仿佛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顾医生，谢谢您。不过……最近可能不太方便讨论这些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我这边有点……私事要处理。”
电话那头的顾云舟沉默了片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回避：“林小姐，你还好吗？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他的关心是真诚的，但这真诚此刻却让林清音倍感压力。
“没什么，一点小问题。”她匆匆说道，“顾医生，关于陆先生的事情，以后……还是您首接和他沟通比较好。我毕竟只是个外人，过多介入不合适。先这样，再见。”
不等顾云舟回应，她便挂断了电话，手心一片冰凉。切断这条线，像是切断了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但也可能是切断了一个潜在的陷阱。在摸清陆廷深真实态度之前，她必须更加谨慎。
……
总裁办公室内，气氛低压。
陆廷深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文件，目光却并未落在上面。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咖啡厅里的画面——林清音苍白的脸，强作镇定的解释，还有她提到“猴头菇山药汤”时，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本能的专业反应。
她似乎，真的很了解他的身体。这种了解，超越了普通下属对上司的关切，甚至超越了一个所谓“养生爱好者”的范畴。带着一种……笃定的精准。
烦闷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厌恶这种被人窥探、被人拿捏弱点的感觉，尤其这个人还是林清音，这个行为古怪、动机成谜的女人。
内线电话响起，是苏婉清的声音，带着刻意调整过的、柔顺又夹杂着一丝委屈的语调：“陆总，需要给您换一杯热咖啡吗？刚才……我看您都没怎么喝。”
“不用。”陆廷深的声音冷硬，不带丝毫情绪，“把上季度欧洲部的财报整理好，半小时后送进来。”
“……是，陆总。”苏婉清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甘。
挂断电话，陆廷深揉了揉眉心。苏婉清的手段，他并非毫无察觉。那些“巧合”的照片，过于刻意的挑拨，都显得拙劣而心急。他警告她，是厌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玩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挑战他的权威。
但，这并不代表他相信了林清音。
那个顾云舟……他想起私人医生最近几次例行检查时，似乎无意中提起过几次“林小姐的建议颇有见地”。他们之间的联系，看来比他知道的要更早、也更频繁。
一种莫名的躁意在他胸腔里窜动。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拨通了一个号码。
“福伯。”
“少爷？”电话那头，老管家的声音带着关切。
“今晚的汤，”陆廷深的声音听不出波澜，“还是按之前的做。”
福伯愣了一下，之前少爷对林小姐送去的汤表现得很不耐烦，怎么突然……但他立刻应道：“好的，少爷。是……猴头菇山药汤吗？”他试探着问，心里却有些了然。
陆廷深沉默了一瞬，淡淡地“嗯”了一声，补充道：“清淡些。”
挂了电话，他靠向椅背，目光投向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只是想确认一下，那碗汤，是否真的如她所说，只是单纯的养胃健脾。仅此而己。
……
林清音回到自己狭小的公寓，身心俱疲。她倒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陆廷深最后那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那个方子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他仅仅是想确认她是否在撒谎？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简短却让她瞬间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林小姐，陆先生吩咐，今晚的汤照旧。请务必用心。】
发信人没有署名，但林清音几乎立刻猜到是福伯。照旧？意思是……他还要喝她送的汤？在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之后？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同时攫住了她。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某种无声的表态？
她盯着那条短信，指尖微微颤抖。原本以为己经跌入谷底的心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又悬在了半空。她看不透他，一点也看不透。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继续靠近他、影响他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起身走向厨房。从冰箱里取出新鲜的猴头菇和山药，动作仔细而专注。这一次，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心，仿佛不是在煲一碗汤，而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
当温热的汤羹终于在小砂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浓郁醇厚的香气时，夜幕己经降临。林清音看着那氤氲的热气，心里却是一片冰凉与滚烫交织。
她小心翼翼地装好保温桶，换好衣服，再次走向那个象征着权力与未知的顶层公寓。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钢丝上。她知道，苏婉清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陆廷深的心思，比最深的海还要难以揣测。今晚这碗汤送过去，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是风平浪静的暂时缓和，还是又一场更猛烈的暴风雨？
电梯数字不断跳动，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当“叮”一声轻响，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顶层公寓寂静奢华的走廊时，林清音握紧了手中的保温桶，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她走到那扇沉重的防盗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内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每一下，都敲打在她的心尖上。门开了，陆廷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是刚洗过澡，穿着深色的家居服，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气，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场似乎收敛了些，但眼神依旧深邃，看不出情绪。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保温桶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然后，缓缓上移，定格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这次，又是什么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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