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行李箱,走在深夜清冷的街道上,乔蕊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掏空了内脏、只剩下空壳的人偶。方才在程青面前那疯魔般的爆发,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元气,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虚无。报复的如昙花一现,转瞬便被更庞大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吞噬。她不仅杀死了一个未成形的生命,似乎也将自己灵魂中某一部分重要的东西,连同那场荒诞的婚姻一起,亲手埋葬了。
她没有回公司休息室,那里残留着太多独自舔舐伤口的痛苦记忆。她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便宜的连锁酒店,开了一个单人间。房间狭小逼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她将行李箱扔在墙角,自己也随之瘫倒在地毯上,连走到床边的力气都没有。
酒店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霓虹与月光,房间里一片死寂的黑暗。乔蕊蜷缩在地毯上,身体因为小产后的虚弱和情绪的巨大波动而微微颤抖。小腹的隐痛依旧存在,像是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她那个失去的孩子和它被终结的方式。她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手术室里无影灯刺目的光,器械冰冷的碰撞声,以及程青得知真相时那瞬间崩溃的脸。
“我杀死了我的孩子……我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了他的父亲……”
这个认知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她用力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泪水却早己流干,只剩下干涩的、火辣辣的疼痛。
这一夜,她在冰冷的地毯上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噩梦缠身。一会儿是婴儿凄厉的啼哭声在耳边回荡,一会儿是程青扭曲愤怒的脸庞逼近,一会儿又是父母当年激烈争吵、砸碎东西的场景……所有她人生中最恐惧、最痛苦的片段,交织成一幅巨大的、令人绝望的画卷,将她紧紧包裹。
第二天,她是被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和腹部一阵明显的绞痛唤醒的。阳光试图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钻进来,却在房间的晦暗面前显得徒劳。乔蕊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酸痛,头晕目眩。她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眼神空洞、头发凌乱如女鬼般的自己,几乎认不出那是谁。
简单的洗漱后,她强迫自己喝了几口酒店提供的瓶装水,却感觉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吞咽都带着痛楚。她没有任何食欲,甚至一想到食物就感到恶心。
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屏幕漆黑。从她昨天离开那个“家”到现在,程青没有打来一个电话,没有发来一条信息。他的沉默,比任何歇斯底里的质问或挽留,都更让她感到心寒和彻底的绝望。他果然……又一次选择了逃避。用沉默筑起高墙,将她,以及他们之间所有鲜血淋漓的问题,都隔绝在外。
这种被彻底无视、仿佛她所做的一切、所承受的一切都毫无意义的感觉,几乎将她逼疯。
在酒店浑浑噩噩地躺了两天,靠着房间里所剩无几的瓶装水和之前包里剩下的一点饼干度日。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重压让她虚弱不堪,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与短暂的清醒间切换,清醒时便被无边的悔恨和空虚吞噬。
第三天下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从混沌中惊醒。
会是谁?酒店服务员?她挣扎着下床,透过猫眼向外望去——门外站着的,竟然是程青。
他看起来也有些憔悴,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但身上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头发也梳理过。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垂着头,站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乔蕊的心猛地一缩,各种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恨意、怨怼、一丝可悲的期待,还有更深的疲惫。她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打开了门,但身体堵在门口,没有丝毫让他进来的意思。
两人隔着门槛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尴尬和伤痛。
最终还是程青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我……我去公司找你,你同事说你请假了……我猜你可能在这里。”
乔蕊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我……”程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我那天……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乔蕊在心里冷笑。除了这三个苍白无力、毫无意义的字,他还能说什么?
“我那天太激动了……我不该那样……”他继续艰难地说道,词汇贫乏得可怜,“孩子的事……我……我很难过……”
他的“难过”听起来如此轻飘飘,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不甚相干的憾事。乔蕊看着他这副样子,听着他这毫无分量、甚至带着几分委屈的道歉,只觉得一股邪火再次窜上心头。
“难过?”她打断他,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发飘,却带着淬冰般的寒意,“程青,你的难过值多少钱?能换回那个孩子的命吗?还是能抹掉你之前的冷漠和自私?”
程青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取代。他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搓着,像个做错了事却不知如何弥补的孩子。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闷闷地说,“但是蕊蕊,我们……我们能不能不离婚?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我们……我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还会有的?”乔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看着眼前这个首到此刻还在试图用空头支票挽回局面的男人,只觉得荒谬透顶,“程青,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问题根本不是一个孩子!是你!是你这个人!我跟你在一起,看不到任何希望,只有无穷无尽的失望和疲惫!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程青抬起头,看着她苍白而决绝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理解。他似乎永远无法真正明白,乔蕊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不吵架的表面和谐,而是一个能够共同承担风雨、有责任感、能给予情感回应的伴侣。而这些,他给不了,或许永远也给不了。
“可是……离婚……”他喃喃着,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恐惧的神色,“离了婚,别人会怎么看?我爸妈那边……”
又是他爸妈!乔蕊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到了这个时候,他最先考虑的,竟然还是别人的看法和他父母的感受!
“滚。”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耗尽全力的厌恶和驱逐。
程青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首接。
“在我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做出更疯狂的事情之前,滚出去。”乔蕊指着走廊尽头,眼神冰冷如铁。
程青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乔蕊那毫无温度的目光逼视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懊悔,有委屈,有不解,唯独没有乔蕊希望看到的、真正的醒悟和担当。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乔蕊“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门外,是程青离开的、空洞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门内,是她被彻底掏空后,一片死寂的、荒芜的内心世界。
他没有激烈的抗争,没有深刻的忏悔,只有这样一场苍白无力、隔靴搔痒的道歉和挽回。这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让乔蕊感到绝望。它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他们之间,早己无话可说,也无力回天。
离婚,不再是气话,而是横亘在两人之间,唯一的、冰冷的出路。只是这条出路的前方,并非坦途,而是更深的迷茫和需要独自面对的、未知的惊涛骇浪。而此刻的乔蕊,连站起来的力量,都几乎消失殆尽。只有那失去孩子的隐痛和婚姻失败的耻辱,如同永不消散的幽灵,在这空洞的酒店房间里,与她日夜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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