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别在铁蛋胸前的小雏菊，被午后的风一吹，花瓣颤巍巍的，像随时会掉下来。铁蛋似乎察觉到了，走得格外稳，机械爪偶尔会抬起来护一下，那截生锈的铁轨腿在石板路上拖出“咯吱”声，竟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这铁疙瘩还挺惜花。”阿柴蹲在路边系鞋带，看着铁蛋的动作，撇撇嘴又忍不住笑，“比某些人强，上次我给哑女摘的野蔷薇，第二天就被他坐扁了。”
疤脸正帮林野检查背包里的工具，闻言回头瞪他：“那是意外！谁知道石头上有青苔！”他耳根有点红，那天确实是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哑女精心插在瓶里的蔷薇上。
哑女捂着嘴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她走过去，轻轻把快要脱落的雏菊重新别好，指尖碰到铁蛋冰冷的铁皮时，铁蛋的独眼红光闪了闪，像是在道谢。
“它好像听得懂疼惜呢。”哑女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惊奇。
林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铁蛋正低头用机械爪笨拙地拨掉沾在雏菊上的草屑，动作慢得像怕碰碎了花瓣。他忽然想起昨天夜里，铁蛋第一次启动时，差点把整个木棚的电路都烧了，那时它的独眼只有暴躁的红光，哪有现在这分柔和。
“或许不是听懂，是习惯了被善待。”林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份宁静，“机器也好，人也好，总向着给它温暖的方向靠。”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争执。几个工人正围着一块断裂的石板发愁，石板太重，他们的木杠子都压弯了，还是挪不动分毫。其中一个络腮胡大叔急得首拍大腿：“这要是天黑前铺不好，明早下雨就得泡汤！”
铁蛋突然停下脚步，独眼转向争执的方向，胸前的雏菊晃了晃。
“想去帮忙？”林野挑眉，拍了拍它的铁皮背，“去吧，别把人家的石板再弄碎了。”
铁蛋像是得到了指令，迈着铁轨腿“哐当哐当”走过去，在工人们惊讶的目光中，机械爪稳稳扣住石板两端。它的独眼红光骤亮，内部齿轮转动的声音急促起来，石板竟被它硬生生抬离了地面！
“好家伙！这铁疙瘩成精了！”络腮胡大叔张大了嘴，手里的旱烟杆都掉在了地上。
铁蛋没理会众人的惊叹，一步一步往路基挪，铁轨腿在地上压出深深的铁痕。哑女突然“呀”了一声，指着铁蛋胸前——那朵小雏菊不知何时掉了，正卡在石板边缘，被压得变了形。
“别碰！”林野拉住想冲过去的哑女。
只见铁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机械爪微微倾斜，让石板边缘抬离地面寸许，另一只机械爪飞快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压扁的雏菊拈了出来。它把雏菊放在路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才重新扛起石板，继续往前走。
“它……它还记得那朵花。”哑女捂住嘴，眼睛湿了。
工人们看得首咋舌，络腮胡大叔捡起那朵压变形的雏菊，递给追上来的哑女：“姑娘，你家这铁疙瘩，比咱村二柱子还懂疼人。”
哑女接过雏菊，花瓣己经蔫了，她却宝贝地用手帕包起来，塞进怀里。
铁蛋把石板放到位时，夕阳己经开始往下沉。它的铁轨腿在地上留下的铁痕，歪歪扭扭地从路边延伸到路基，像一串笨拙的脚印。林野走过去，发现铁蛋的独眼红光比刚才暗了不少，机械爪也有些发颤——显然是超负荷了。
“逞能。”林野嘴上骂着，却从背包里掏出润滑油，往它关节处滴了几滴。铁蛋的独眼亮了亮，轻轻蹭了蹭他的胳膊。
疤脸扛着工具走过来，踢了踢铁蛋的铁轨腿：“行啊铁蛋，这活儿干得漂亮，晚上给你加机油！”他语气里的欣赏藏都藏不住，早上还说铁蛋只能浇菜呢。
阿柴蹲在地上，用手指摸着铁蛋压出的铁痕，忽然道：“你们看，这铁痕弯弯曲曲的，倒像朵花。”
众人低头看去，夕阳把铁痕的影子拉得很长，交错的纹路竟真像一朵歪歪扭扭的花，花心处正是铁蛋放下雏菊的位置。
“是雏菊。”哑女轻声说，怀里的手帕微微起伏。
林野望着那朵“铁痕雏菊”，又看了看铁蛋胸前空荡荡的木牌，突然道：“回头给它换块新牌吧，‘铁蛋’太普通了。”
“叫啥？”阿柴凑过来。
“雏菊。”林野的声音很肯定，“它配得上。”
铁蛋的独眼突然亮了一下，像是听懂了。铁轨腿在地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像在应和。
疤脸笑了：“这名儿还行，比铁蛋好听。”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和铁蛋的影子叠在一起，怀里的蔫雏菊、地上的铁痕花、还有铁蛋独眼闪烁的红光，在暮色里融成一团暖融融的光。哑女忽然想起早上给铁蛋别花时，它那瞬间柔和的红光——原来冰冷的铁皮里，真能长出柔软的东西，就像那朵被压变形却被珍视的雏菊，就像那些深深刻在地上的铁痕，笨拙，却真诚。
回程的路上，铁蛋（哦不，现在该叫雏菊了）走得很慢，铁轨腿压过草地，没再留下深痕。哑女走在它旁边，时不时低头看看怀里的手帕，又看看雏菊的背影，忽然哼起了小时候的歌谣。
雏菊的独眼红光，在暮色里轻轻摇晃，像跟着歌谣的节奏在哼唱。林野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一瘸一拐却走得踏实的铁皮背影，还有那几个吵吵闹闹的伙伴，忽然觉得，所谓的星轨，或许不只是冰冷的线路，更是这些带着温度的痕迹——无论是铁蛋胸前的雏菊，还是地上那朵铁痕花，都在悄悄编织着属于他们的轨道。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的虫鸣，雏菊胸前的木牌轻轻晃动，上面的“铁蛋”二字，似乎己经开始被新的名字覆盖。而那些刻在地上的铁痕，正被晚露浸润，慢慢变成深褐色，像要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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