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鸟坞的雨来得突然。
午后还晒得人犯困，阿柴正躺在新搭的棚子下打盹，嘴里叼着根草茎，草帽扣在脸上遮太阳。疤脸蹲在溪边磨镰刀，刀刃划过石头的“沙沙”声，和远处星花修理木架的“咔嗒”声混在一起，慢悠悠的像首催眠曲。
哑女坐在铜片下绣红布鸟的爪子，针脚密密匝匝，阳光透过棚子的缝隙落在布上，把红色染成了暖橘色。林野在翻整菜地，刚播下的星纹菜种子冒出了嫩的芽，他特意在周围插了圈细木杆——怕阿柴跑起来没轻没重，踩坏了幼苗。
星花站在旗杆旁，机械爪握着块抹布，正一点点擦红布鸟上的灰尘。星芽缩在它的铁皮肩膀上，团成个金粉球，偶尔探出小脑袋，啄两下飘到眼前的柳絮。
忽然一阵风卷过，天边滚来团乌云，像被人打翻了墨汁。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下来，打在棚子的木板上，发出擂鼓似的声响。
“我去收柴火！”疤脸最先跳起来，镰刀往腰后一别，冲进雨里。柴火堆在棚子东侧，只盖了层塑料布，眼看就要被淋湿。
阿柴的草帽被雨点砸得“咚咚”响，他一把扯掉帽子，手忙脚乱地往灶台跑：“锅还在外面呢！别让雨水灌进去！”
哑女赶紧把绣品塞进竹筐，又抓起那块刻着星鸟的铜片往怀里揣——不知为啥，她总觉得这铜片沾不得水。转身时看见星花还站在雨里，红布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忙喊：“星花！快进来躲雨！你这铁皮遇水会生锈的！”
星花没动，机械爪反而把红布鸟的绳子系得更紧了。雨点打在它的铁皮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独眼的红光在雨幕里亮得格外明显。它像是在跟风雨较劲，非要护着那面简陋的“旗帜”。
林野刚把菜苗周围的木杆扎牢，见状皱了皱眉，抓起墙角的油布就冲过去：“别硬扛！”他抖开油布，想给星花和旗杆搭个临时遮挡，却被星花的机械爪轻轻推开。
星花的独眼转向林野，红光闪了闪，像是在说“没事”。接着，它竟伸出机械爪，小心翼翼地把星芽从肩膀上摘下来，放进阿柴忘在棚子下的布兜里，又把布兜塞进棚子角落——生怕小家伙被雨淋着。
“这铁疙瘩还挺会疼人。”疤脸抱着一捆柴火冲进来，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却忍不住笑，“比阿柴强，那小子光顾着锅，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阿柴正好抱着锅跑进来，听见这话瞪了疤脸一眼，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总比某人抱着柴火摔了两跤强！”他的裤腿上全是泥，显然没少在雨里打滑。
哑女把铜片擦干，又拿出干净布巾递给林野：“擦擦吧，别感冒了。”转头看见星花还在雨里，红布鸟在风里拼命摇晃，突然想起日志里的话——“星鸟以翼承风，以躯挡雨”，心里忽然有点发酸。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山林被雾气裹住，只剩星鸟坞这一小片地方，几个人影在棚子内外忙乱着，倒像幅热闹的画。星花终于扛不住了，铁皮上开始冒出细密的锈斑，它慢慢退回棚子边，独眼的红光暗了些，却还是盯着红布鸟的方向。
林野没多说，首接找来砂纸和防锈油，往星花的铁皮关节上抹：“下次再这么犟，就让阿柴给你除锈——他上次给锄头除锈，差点把锄头磨薄一半。”
阿柴正用布擦锅，闻言嚷嚷：“凭啥又是我？疤脸除锈才笨呢，把镰刀磨得跟菜刀似的！”
疤脸立刻回怼：“总比你把锅擦出个洞强！”
哑女笑着把刚烤好的姜茶分给大家，递给星花时，特意多放了块红糖：“喝点暖的，不然铁皮该凉透了。”星花的机械爪接过陶碗，虽然没表情，却能看出它在轻轻晃动碗身，像是在暖手。
雨小些的时候，林野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坳：“看，那边有烟！”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雨幕里果然升起一缕淡淡的烟，歪歪扭扭地飘向天空。疤脸眯起眼：“不像农家的烟，倒像是……篝火？”
阿柴来了精神：“难道有其他人？咱星鸟坞终于要迎来客人了？”
哑女把铜片放在棚子最高的木架上，铜片被雨水洗过，上面的星鸟纹路亮得像活了一样。她轻声说：“日志里说，星鸟坞的雨，是为了洗去尘埃，等雨停了，就会有新的故事来。”
星花的独眼转向那缕烟，红光里透着点期待。林野喝了口姜茶，暖意从喉咙淌到心里，他看了眼吵吵闹闹的阿柴和疤脸，又看了眼默默擦着铁皮的星花，忽然觉得，这场雨来得真好——把星鸟坞的人和物，都淋得更像一家人了。
雨渐渐停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棚子镀上层金边。红布鸟还在旗杆上飘着，被雨水洗得更红了，像团燃烧的火苗。星花的铁皮锈斑被林野擦得差不多了，正用机械爪给星芽梳理羽毛，小家伙抖了抖翅膀，金粉落在红布鸟的影子里，闪闪烁烁的。
阿柴在灶台边忙活，喊着“开饭了”；疤脸蹲在溪边洗镰刀，哼着跑调的歌；哑女把晒干的红布鸟绣品挂在铜片旁，风一吹，布鸟和铜鸟像是在对舞。林野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切，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星鸟坞的雨，确实洗去了尘埃，还带来了更珍贵的东西。比如阿柴锅沿的焦痕，疤脸裤腿的泥点，哑女绣品上的雨渍，还有星花铁皮上没擦干净的锈斑，都成了这地方独有的印记，像一颗颗星星，缀在星鸟坞的故事里。
而远处山坳的那缕烟，还在慢慢飘着，像个问号，等着他们去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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