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的露水还没干时，石头就蹲在那里磨斧头。新打的斧头刃泛着青白的光，他磨得极认真，连黄毛喊他吃早饭都没听见。
“这小子，跟斧头较上劲了？”黄毛端着个粗瓷碗，里面是玉米糊糊，蹲在旁边看，“磨那么利干啥？想把后山的树都砍了？”
石头头也不抬：“李姐说，野狗的牙得快，不然护不住窝。”他手腕转得匀，磨石与斧刃相碰，发出“沙沙”的响，像春蚕在啃桑叶，“昨天去镇上换工具，听见有人说咱们野狗公会是‘捡破烂的草台班子’，我没吭声，回来就想，得让他们看看，咱们的斧头能劈开石头，也能护住自己人。”
黄毛挑眉笑了，把碗递过去：“先喝糊糊，凉了噎得慌。”看着石头捧着碗一饮而尽，他忽然拍了拍石台，“你知道这石台为啥要砌在院子中央？”
石头摇头。
“去年冬天，林野哥在这石台上蹲了半宿，”黄毛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声音放轻了，“那时候咱们公会快散了，有人卷着公款跑了，有人被仇家堵在巷子里打，我以为撑不过去了。可他就蹲在这儿，看着天上的星星说‘你看它们挤在一块儿，多暖和’，第二天就带着我们去讨说法，把跑的那人堵在码头，愣是把钱追回来了。”
石头摸着石台上光滑的纹路，那是被无数手掌磨出来的暖光。“那林野哥是说，咱们得像星星一样，挤在一块儿？”
“算你小子聪明！”黄毛用脚踢了踢石台，“这石台就是咱们的星星窝，累了就坐会儿，受委屈了就趴会儿，反正有这么多兄弟在，天塌下来，先砸着我们这些老骨头。”
正说着，小周抱着账本过来，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上个月的账对不上，石头，你前天去买钉子，店家说收了十五个铜板，账本上记的是二十，是不是多找你了？”
石头脸一红，从兜里摸出五个铜板递过去：“我、我忘了说，他说咱们是野狗公会的，多送了五个，让下次多去照顾生意。”
小周接过铜板，在账本上改了数字，又忽然笑了：“算他有眼光。对了，林野让我问你，今天要不要跟着去山那边收山货？听说那边有户人家有老猎枪要卖，你不是想学打枪吗？”
石头眼睛亮了，手里的斧头“当啷”掉在石台上，磨石滚到黄毛脚边。黄毛弯腰捡起来，扔给他：“急啥？先把斧头磨完！不然等会儿让新人看见你毛手毛脚的，怎么当大哥？”
太阳爬上山头时，石台被晒得暖暖的。石头扛着磨亮的斧头，跟在众人身后往山那边走，听见黄毛在前面跟小周拌嘴——
“我说让石头用我的猎枪，你偏说太沉，他壮实着呢！”
“安全第一！他连后坐力都没试过，伤着怎么办？你忘了上次你自己打偏，差点打中兔子窝？”
“那是兔子太狡猾！”
石头听着听着就笑了，摸了摸怀里的铜板——那是店家多送的，他没交给小周，想攒着给新入门的小不点买糖吃。他想起林野哥说的“星星挤在一块儿暖和”，忽然觉得，他们这群人吵吵嚷嚷走在山道上，影子被太阳拉得老长，像一串会动的星子，挤在一块儿，把路都照亮了。
石台上的露水早被晒干了，可那点润润的潮气，却像渗进了石头的骨头里，让他觉得，往后不管砍多少柴、走多少路，只要回头能看见那座石台、那伙吵吵闹闹的人，心里就踏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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