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谷的瘴气比预想中更浓，青灰色的雾气像凝固的油脂，贴在人脸上发黏。石头举着李姐给的清瘴露，瓶身倾斜的角度精确到小周用铅笔画的刻度——每走三步，滴落两滴药液，刚好能在身前撑开半米宽的安全区。
“这破雾，连指南针都失灵了。”黄毛用砍刀劈断挡路的枯藤，刀刃上沾着的瘴气泛起白沫，“老周，你的地图靠谱不？别走到盗猎团的陷阱里去。”
小周正对着羊皮卷皱眉，卷上用朱砂画的路线被雾气浸得发潮，某些标记开始模糊：“理论上误差不超过三十米，但谷内地磁异常，得按植被密度调整方向。你看那丛‘鬼拍手’，叶片朝东的角度比正常植被偏了七度，说明咱们该往北偏两度。”
石头没说话，只是把“石敢为”的账号卡攥得更紧。卡面的蓝光透过布料隐隐发亮，像块贴身的暖玉。他能感觉到某种牵引，顺着掌心的热度往谷心延伸，像根无形的弓弦，正被缓缓拉紧。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瘴气突然稀薄了些，前方露出块黑黢黢的岩石，石缝里嵌着半截箭杆，箭羽己经朽成了灰黑色，但箭头的寒光依旧刺眼——是石家特制的铁簇箭，箭尾刻着个“为”字。
“是我哥的箭！”石头的声音发颤，蹲下身想把箭杆抠出来，手指刚触到石缝，箭杆突然“咔嚓”碎成了粉末，只留下箭头在掌心发烫。
李姐赶紧递过手帕：“别碰，箭头淬过‘迷魂草’的汁液，沾了皮肤会头晕。”她用镊子夹起箭头，放进特制的瓷盒里，“这箭射进岩石这么深，说明当时他遇到的情况很紧急，可能是在突围时射偏的。”
黄毛用砍刀在岩石周围劈砍，枯藤断裂的声音在雾里传出很远：“周围肯定有打斗痕迹！老周，用你的‘探迹粉’试试！”
小周从背包里掏出个小纸包，里面的粉末遇空气立刻变成荧光绿，他往地上一撒，粉末顺着某种隐形的轨迹蔓延，在岩石后方勾勒出大片杂乱的脚印，其中几个鞋印格外清晰，鞋底的纹路和石头脚上的草鞋完全一致——是石家手工纳的鞋底。
“不止他一个人。”小周指着另一片更深的脚印，“这鞋印是军用靴，跟盗猎团的装备吻合，至少有五个人。”
石头的心沉了下去。五对一，哥哥就算箭术再好，也很难全身而退。他握紧手中的猎弓，弓弦被手指勒出浅浅的印子。
继续往前走，瘴气里开始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是新鲜的，是那种渗入泥土后发酵的酸腐气。黄毛突然停住脚步，用砍刀指着前方：“看那！”
雾气中，隐约露出个山洞的轮廓，洞口被藤蔓遮掩，却挡不住里面透出的微光。石头的账号卡突然剧烈发烫，卡面的蓝光穿透布料，在雾里拉出道笔首的光带，首指山洞深处。
“就是这了。”他深吸一口气，将清瘴露的瓶子塞给李姐，“你们在外面接应，我进去。”
“不行！”黄毛一把拉住他，“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陷阱？要进一起进！”
小周点头：“我查过资料，这种山洞通常有明暗两条通道，我们分两队，一队从正门吸引注意力，一队从侧洞绕后。”
李姐从背包里拿出几颗烟雾弹：“我跟石头走正门，烟雾弹能暂时驱散瘴气。你们从侧洞走，注意听我的哨声，三声短哨是安全，三声长哨是撤退。”
分配好方案，石头深吸一口气，率先拨开藤蔓走进山洞。洞里比外面干燥，岩壁上渗着水珠，滴落在地上的水洼里，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计数。
走了没几步，账号卡的蓝光突然熄灭，周围瞬间陷入死寂，连水滴声都消失了。石头握紧猎弓，指尖搭在弓弦上——他哥教过他，遇到异常先屏息，让耳朵适应黑暗。
“谁在那？”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从洞的尽头传来，“是小石头吗？”
石头浑身一震，差点松开弓弦：“哥？是你吗？”
“别过来！”那声音带着急喘，“洞里有机关，踩错一步就会被箭阵射成筛子！”
石头立刻停住脚步，耳朵贴在岩壁上听——果然，脚下的石板缝隙里，隐约有金属滑动的声响。他想起哥哥教他的“听声辨位”，脚尖轻轻点地，感受石板的震动频率，突然明白过来：“哥，你是不是在第三块石板后面？那石板的震动比别的地方快！”
洞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低笑：“不愧是我弟，耳朵还是这么灵。别踩黑色的石板，踩青色的，一步一步挪过来。”
石头按他说的，踩着青石板往前挪，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身后黑色石板“咔嗒”弹起的声音，紧接着是箭矢破空的锐响，钉在对面的岩壁上，箭尾还在嗡嗡发抖。
越往里走，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浓，还混着股铁锈味。洞的尽头终于透出光，不是自然光，是火把的光，摇曳的火光里，映出个靠在岩壁上的身影，背对着他，手里紧紧攥着把长弓，弓身己经断了半截。
“哥！”石头冲过去，想扶他，却被对方用断弓拦住。
石敢为缓缓转过身，脸上布满了伤疤，左眼缠着布条，渗着暗红的血，嘴角却笑着：“长大了啊，小石头，都比哥高了。”他的右手少了两根手指，只剩下三根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根本握不住弓。
石头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喉咙像被堵住，说不出话。
“哭啥？”石敢为用断弓敲了敲他的脑袋，“哥这不是没事吗？你看，这弓虽然断了，但箭头还能用。”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十几枚淬了毒的箭头，“盗猎团要这些文物去跟黑市交易，哥把东西藏在了箭杆里，他们搜遍了全身都没找到。”
石头这才注意到，石敢为的箭囊是空的，原来箭杆里都藏了东西。
“你咋找到这儿的？”石敢为看着他手里的猎弓，突然笑了，“是那张账号卡吧？我就知道你小子聪明，肯定能解开。”
“老槐树说……”
“老槐树那家伙，就爱装神弄鬼。”石敢为打断他，“他是游戏里的NPC，但现实里是守林人，跟咱爹认识。我让他帮忙看着点你，没想到你真找来了。”
洞外突然传来黄毛的大喊：“石头！搞定没？盗猎团的人来了！”
石敢为脸色一变：“他们肯定是发现我跑回来了！小石头，带着箭头走，从侧洞走，哥在这儿拖住他们！”
“我不走！”石头把他往背上拉，“要走一起走！”
“傻小子！”石敢为推开他，从地上捡起块石头，塞进他手里，“这是开启侧洞的机关，你按哥教你的‘流星箭’口诀转三圈，洞就开了。记住，别回头，把东西交给老槐树，他知道该给谁。”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叫骂声。
石敢为突然用力把石头往侧洞推：“快走！哥当年教你的，不光是射箭，还有担当！你得把这担子挑起来！”他举起断弓，对着洞口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盗猎团的杂碎！爷爷在这儿呢！”
石头被推得踉跄了几步，看着哥哥用断弓撑着身体站起来的背影，突然想起账号卡里的虚影——原来哥哥那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咬紧牙，按照口诀转动机关，岩壁“轰隆”一声裂开道缝，露出黑漆漆的通道。
“哥！”他最后喊了一声。
石敢为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断弓：“告诉爹，我没给他丢人！”
石头钻进侧洞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弓弦震动的声音，不是他哥的断弓，是自己的猎弓——他刚才太急，忘了松开弓弦，此刻弦声在洞里回荡，像一声迟来的应答。
侧洞的石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打斗声和叫骂声。石头攥着油布包，眼泪砸在包上，晕开一小片油渍。他知道，哥哥不会跟上来了。
通道尽头透出光亮，黄毛和小周正举着武器等在那里。
“石头！你没事吧？”黄毛看见他手里的包，“这就是文物？”
石头点头，声音沙哑：“我哥……让我把这个交给老槐树。”
李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很勇敢，像你一样。”
走出侧洞时，瘴气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谷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石头抬头望向天空，一只雄鹰正盘旋着飞过，翅膀展开的弧度，像极了哥哥拉满的弓弦。
他握紧手中的猎弓，突然明白了“敢为敢当”的真正含义——敢为，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敢当，是接过重担、不回头的坚定。
账号卡在口袋里渐渐冷却，卡面的蓝光彻底熄灭，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但石头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熄灭，比如哥哥留在箭杆里的信念，比如回荡在瘴气里的弓弦声，比如他此刻肩上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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