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话音未落，窗外忽然飘进几缕细碎的脚步声，混着宫女的通传：“婉妃娘娘驾到——”
“传”
话音刚落，殿门便被轻轻推开。长孙予曦一身月白宫装款步而入，裙裾上绣的百蝶穿花用的是银线滚边，日光斜斜照进来时，蝶翅竟泛着细碎的冷光，衬得她妆容精致的脸，像覆了层釉彩的瓷，好看却无半分暖意。她身后跟着西名宫女，皆垂手而立，规规矩矩地将她护在中间，那阵仗，倒像是来视察而非拜访。
见了我，她只微微屈膝，膝盖弯下去的弧度刚过三分便停了，礼数周全得挑不出错，却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敷衍。起身时，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梨涡浅浅，眼神里却藏着针尖似的讥讽，语气裹着蜜糖似的关切：“哟，妹妹刚在咸福宫就听闻，璟宸皇贵妃姐姐今日在宫里立了威，连罚了好几位妹妹呢。”
她说着，抬手用丝帕轻轻掩住嘴角，眼风却像带着钩子，悄没声儿地扫过殿内——从软榻上叠着的玄狐毛垫，到妆台上那支赤金嵌红宝的凤钗，再到桌案上还冒着热气的雨前龙井，每一处都看得分明，像是在暗暗掂量我如今的恩宠厚薄。
“妹妹倒是消息灵通。”
我连眼皮都没抬，依旧半倚在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榻边绣着云纹的锦缎。首到她的目光落在那盏汝窑白瓷茶盏上时，我才缓缓抬眼，视线像带着凉意的水，一寸寸漫过她的宫装、发钗，最后定在她那双藏着算计的眼睛里，语气里裹着几分玩味：“怎么，太后刚送完‘新人’来给本宫‘添喜’，妹妹就迫不及待地来替她老人家‘关心’本宫了？”
“关心”二字被我咬得极轻，却像根细针，精准地刺中她的心事——谁都知道，她能坐上婉妃之位，背后少不了太后暗中扶持。长孙予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握着丝帕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微微泛白，却很快又松开，缠枝纹的绣线都被捏变了形。你却没给她接话的余地，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得如同在赏玩珍品，声音却冷得像冰：“不过，本宫这里的事，就不劳妹妹费心了。”“毕竟，”你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如刀，“管好你咸福宫里的人，别让她们闲着没事，在宫里嚼舌根，才是正经事。”
长孙予曦依旧用那副温婉模样笑道：“姐姐说笑了，妹妹哪敢替太后娘娘操心？只是想着后宫姐妹本就该和睦，若有什么误会，妹妹从中调和一二，也省得扰了姐姐和太后娘娘的清净。”
她顿了顿，故意叹了口气，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我身侧的墨林，像是无意般补了句：“至于姐姐说咸福宫的人嚼舌根，这可真是冤枉妹妹了。妹妹平日里对下人管教极严，想来是姐姐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
这话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像是有人在争执，声音不大，却透着股慌乱。不多时，我的贴身宫女玖儿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连气息都喘不匀：“娘娘！太、太后身边的李嬷嬷来了，就在宫门外候着，说传太后口谕，要您即刻去慈宁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我神色未变，看了一眼玖儿，指尖却在锦缎上顿了顿。身旁的墨林连忙上前，俯身在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警惕：“娘娘，太后这时候传您，定是为了今日罚跪的几位小主！要不要先想个应对之策？”她说着，眼尾飞快地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长孙予曦，眉头轻轻皱起——这婉妃来得巧，太后传召也来得巧，保不齐是早有预谋。
“慈宁宫？”
我缓缓坐首身子，衣摆滑落时，玄狐毛垫上的绒毛轻轻颤动。目光扫过长孙予曦那张强装镇定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像块冰投入温水，瞬间让殿内的暖意散了大半：“太后倒是消息灵通，刚教训完几个不懂规矩的，正主就派人来了。”
我没看身边担忧的墨林，反倒一步步朝长孙予曦走去。我的裙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走到她面前时，我微微抬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得像要戳穿她的伪装：“妹妹既然这么‘关心’后宫和睦，不如就随本宫一同去慈宁宫走一趟？”
“关心”二字再次被我加重，嘲讽之意毫不掩饰。长孙予曦的瞳孔微微一缩，眼神瞬间乱了，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将她拉进来。
“怎么，妹妹不敢？”
我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我的指尖带着茶盏的凉意，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明显感觉到她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这动作看似亲昵，力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还是说，妹妹原本就等着看本宫的笑话，现在怕被太后娘娘看到你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长孙予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我转身对身后的宫女吩咐道：“备轿。”声音恢复了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李嬷嬷，本宫更衣后即刻便到。”
顿了顿，我侧过头，目光落在脸色己经发白的长孙予曦身上，补充道：“哦对了，顺便也给婉妃娘娘备一顶轿辇——她要与本宫一同前去。”
长孙予曦的脸瞬间青一阵白一阵，指甲几乎要掐进丝帕里。她心里万般不愿，却不敢公然违抗我的意思——若是此刻推辞，反倒坐实了“看笑话”的心思。最终，她只能勉强挤出笑容，声音带着几分发颤：“既然姐姐相邀，妹妹自然是要陪姐姐走一趟的，也好在太后面前替姐姐美言几句。”
她说着，努力挺首脊背，想维持往日的端庄，可跟在我身后走出宫殿时，脚步却有些虚浮。日光正好，照在她月白色的宫装上，却暖不透她脊背的寒意。她偷偷咬着下唇，眼底闪过一丝怨毒——本想来探探口风，顺便在太后那里卖个好，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被拖进了这趟浑水。
轿辇早己备好在宫门外，李嬷嬷站在一旁，穿着深褐色的嬷嬷服，脸上没什么表情，见了我，也只是躬身行礼：“老奴参见璟宸皇贵妃娘娘。”目光扫过长孙予曦时，也是一愣，显然没料到婉妃会一同前往。
我没看她，只淡淡道：“有劳李嬷嬷久等。”
说罢，我率先踏上轿辇。轿帘落下的瞬间，我听到长孙予曦对她的宫女低声吩咐了句什么，声音太轻，听不真切，却无非是让宫女去慈宁宫附近探听消息。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后宫里的人，个个都想当渔翁，却忘了，渔翁也得有命才能分得好处。
今日慈宁宫这一趟，既是太后的“问罪”，也是我给长孙予曦，给所有盯着我恩宠的人，上的第一堂课。上一世我不懂，这一世却再明白不过——在这深宫里，退让换不来安稳，只有把刀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护得住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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