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周年庆的消息，像一阵不经意掠过的风，吹进了云顶花园公寓，带来了一丝不同于往日的氛围。对于苏晚晴而言，这并非一个值得期待的活动，而是契约里明确列出的、“陆太太”需要履行的职责之一。她看着手机日历上被程峰特助标记出来的日期，心情平静无波，只将其视为一项需要认真完成的任务。
倒是陆母特意打来了电话，语气里满是关切和期待：“晚晴啊，周年庆可是个大日子，到时候好多生意场上的朋友和媒体都会来。你可是我们寒琛的女伴，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有没有想好穿什么礼服？要不要妈妈陪你去挑几件？”
苏晚晴握着手机，心里有些暖，又有些许压力。她礼貌地回应：“谢谢妈，不用麻烦您了。陆先生……寒琛他己经安排了造型团队，说到时候会来家里帮我准备。”这是程峰提前通知她的流程。
“安排了团队？那就好，那就好！”陆母显然对儿子的“周到”感到满意，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比如哪些家族的人需要特别注意，哪些话题可以聊，最后还不忘强调，“别有压力，就跟在家宴上一样，自然大方就好。你上次在家宴上就做得很好！”
挂断电话，苏晚晴轻轻吐了口气。她走到衣柜前，看着里面寥寥几件自己带来的、洗得发白的日常衣物，以及那件孤零零悬挂着的、价值不菲的蓝色高定礼服。那是陆寒琛之前给的，但她从未穿过。这次周年庆，想必会有更正式的着装要求。她对于所谓造型团队并无概念，只觉得大概是帮她化妆、做头发的人。她对此没有太多期待，只希望流程顺利，不要出错。
几天后，便是周年庆当日。
下午三点，门铃准时响起。苏晚晴打开门，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是一位穿着黑色套装、妆容精致、年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性，她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但眼神里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怠慢。她身后跟着一个提着巨大化妆箱的年轻女孩，看起来是助手，还有一个提着好几个服装袋的男生。
“陆太太，您好。我们是‘魅影’造型工作室的，我是总监Ada，受陆总之邀，今天来为您做周年庆的造型。”为首的女性自我介绍道，语气还算客气，但那声“陆太太”叫得有些疏离。
“你们好，请进。”苏晚晴侧身让他们进来。
三人走进公寓，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这顶级豪宅的奢华所吸引，但很快又收敛起来。Ada快速打量了一下苏晚晴，看到她素面朝天，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眼神几不可察地闪了闪。
“陆太太，我们先确定一下今晚的礼服和妆容风格吧。”Ada示意助手将服装袋放在客厅沙发上，“我们带来了几件当季新款，都是国际大牌，应该符合您的身份。”
苏晚晴点点头：“好的，麻烦你们了。”
然而，接下来的流程，却开始显露出一种异样的缓慢和……心不在焉。
助手开始帮苏晚晴试穿带来的礼服。第一件是一件缀满亮片的金色长裙，过于闪耀夺目，与苏晚晴清雅的气质格格不入。第二件是深V领的黑色蕾丝裙，性感妖娆，苏晚晴穿上后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第三件则是夸张的蓬蓬裙，像是要去参加童话舞会。
“这几件……好像都不太合适。”苏晚晴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微微蹙眉。
Ada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语气带着几分敷衍：“陆太太，这些都是最新的潮流款式。可能是您平时不太尝试这种风格，所以觉得不习惯。周年庆这种场合，还是要隆重一些才好。”
苏晚晴沉默了一下，指向自己衣柜里那件蓝色礼服：“或者，我可以穿这件？”
Ada走过去，随意地拎起那件礼服看了看，嘴角撇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但没逃过苏晚晴的眼睛。“这件是过季款了，陆太太。而且颜色也太素净，压不住场子。我看还是在我们带来的里面选一件吧。”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
苏晚晴没再坚持。她隐约感觉到，这位Ada总监似乎对她……有些成见。
试装环节磕磕绊绊，最终勉强选定了一件相对保守些的香槟色斜肩长裙。虽然依旧不是苏晚晴喜欢的风格，但至少不那么扎眼。
接下来是化妆和做发型。
助手开始为苏晚晴清洁面部、涂抹护肤品。她的动作说不上粗鲁，但也绝对谈不上轻柔细致，更像是在完成一套固定流程。Ada则坐在一旁，拿着手机似乎在回复信息，偶尔抬头瞥一眼，给出几句模糊的指令：“粉底打厚一点，她肤色不够亮。”“眼影用那个大地色系，显得稳重。”“头发？就盘个最普通的发髻吧，方便。”
整个过程中，Ada几乎没有亲自上手，全程由那个看起来经验并不十分丰富的助手操作。助手显得有些紧张，时不时看向Ada，似乎在寻求更明确的指导，但Ada只是漫不经心地点头或摇头。
苏晚晴闭着眼，能感觉到粉刷在脸上有些用力地扫过，能闻到各种化妆品混合的浓郁香气。她心里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这和她想象中专业造型团队的服务相去甚远。他们似乎并不想把她打扮得出彩，反而像是在……完成任务，甚至隐隐有种希望她平庸、不出挑的意味。
是因为她“底层麻雀”的身份，让他们觉得不必用心吗？苏晚晴暗自猜测。她不是感受不到那种隐形的轻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时钟指向了五点半。距离周年庆酒会开始只剩下一个半小时。而苏晚晴的妆容才完成一半，发型更是还没开始做。助手看着进度，有些着急地看向Ada。
Ada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手机，走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皱眉道：“怎么这么慢？这底妆打得不够服帖，重新弄一下。眼线也画歪了。”她把责任轻飘飘地推给了助手。
助手委屈地低下头，不敢反驳，只能手忙脚乱地准备修改。
苏晚晴睁开眼，看着镜子里那个被打扮得有些艳俗、毫无特色的自己，又看了看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他们是在故意拖延和怠工。
为什么？
她自问没有得罪过这个造型团队。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授意。
赵氏。
这个词瞬间跳入她的脑海。联想到一周前赵雅琳的挑衅，以及后来陆氏截胡赵氏项目的事情，赵家怀恨在心，用这种方式来给她使绊子，似乎合情合理。他们不敢明着对陆寒琛怎么样，就拿她这个“软柿子”出气，想让她在周年庆上出丑，间接打陆寒琛的脸。
想通了这一点，苏晚晴反而冷静了下来。恐慌和愤怒都解决不了问题。她必须想办法破局。
“Ada总监。”苏晚晴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正在指责助手的Ada愣了一下，转头看她：“陆太太，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时间有些紧张了。”苏晚晴看着镜子里的她，语气平稳，“而且，我对目前的妆容和发型设计，不太满意。”
Ada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又堆起职业笑容：“陆太太，化妆做发型是需要时间的。至于风格，我们是专业的，肯定是为您着想，选择最适合盛大场合的……”
“最适合的，未必是我喜欢的，也未必是得体的。”苏晚晴打断她，目光清亮地看着Ada，“我想，陆先生请你们来，是希望你们能帮我展现出最好的一面，而不是把我打扮成一个……不符合我气质的样子。”
她的话语并不尖锐，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戳破了Ada那套“专业”的伪装。
Ada的脸色微微变了，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顺安静的“陆太太”，会如此首接地提出质疑。“陆太太，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魅影’在业内也是有口碑的……”
“口碑建立在用心和专业上。”苏晚晴站起身，走到洗手池边，拿起卸妆棉，沾湿了清水，“今天的服务，我看不到你们的用心。”她开始淡定地擦拭脸上那过于浓重的妆容。
“您这是做什么？！”Ada惊愕地看着她。
“剩下的部分，我自己来。”苏晚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看向那个有些无措的助手，“麻烦你把化妆箱留一下，借用一些基础工具和产品，可以吗？”
助手下意识地点点头，看向Ada。
Ada气得脸色发白，但又无法发作。苏晚晴是陆寒琛名义上的妻子，她再受赵氏授意，也不敢真的明目张胆地撕破脸。她咬咬牙，挤出一句话：“陆太太，如果您坚持要自己来，那到时候效果不好，可别怪我们没提醒您。我们可是按流程工作的。”
“效果如何，我自己负责。”苏晚晴己经擦掉了大半妆容，露出了原本清透的肌肤。她看向Ada，“至于费用，我会让程特助按合同与你们结算。现在，请你们先离开吧，我需要安静。”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Ada看着苏晚晴那双平静却坚定的眼睛，知道再待下去也无益，反而可能引火烧身。她狠狠地瞪了助手一眼，抓起自己的手包，气冲冲地往外走：“我们走！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助手和那个男生连忙跟上，留下了那个打开的化妆箱和几袋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拾的礼服。
门“嘭”地一声关上，公寓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苏晚晴看着镜中素颜的自己，长长地舒了口气。赶走他们只是第一步，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她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来打造一个适合出席陆氏周年庆的、得体的造型。
她没有惊慌，反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镇定。依赖别人，终究不如依靠自己。
她先快速洗了把脸，彻底清洁了皮肤。然后，她打开那个巨大的化妆箱，里面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和工具让她眼花缭乱。她并不精通化妆，平时最多涂个唇膏，但基本的审美和动手能力还是有的。她舍弃了那些色彩浓艳的眼影和腮红，只选了最接近肤色的轻薄粉底液，仔细均匀地拍打在脸上，提亮肤色的同时，保留了肌肤自然的质感。她用眉笔轻轻勾勒出原生眉形，让眉毛看起来更整齐精神。眼线只在内眼线处细细描画，让眼睛更有神采。舍弃了假睫毛，只用睫毛夹卷翘，刷上一点点纤长型的睫毛膏。最后，她选了一支豆沙色的哑光口红，薄薄涂上一层，提升气色又不突兀。
整个妆容，清新自然，恰到好处地突出了她五官的清秀和眼眸的澄澈，远比刚才那个浓妆艳抹的样子顺眼得多。
接下来是发型。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放弃了复杂的盘发。她将头发侧分，然后将大部分头发拢到一侧胸前，用一个小巧的珍珠发夹在耳后位置固定住，形成一个优雅又随性的侧披发造型。几缕碎发自然地垂在脸颊两侧，柔和了脸部线条。这个发型简单，却自带一种温婉娴静的气质。
最后是礼服。她看着沙发上那件香槟色斜肩长裙，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那不是她的风格，穿上只会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她的目光再次落回衣柜里那件蓝色礼服上。
过季款？素净？
她走过去，将礼服取了出来。这是一件渐变的蓝色旗袍式改良长裙，面料是带有暗纹的真丝，颜色从肩部的月白逐渐过渡到裙摆的深海蓝，如同静谧的夜空。款式修身，领口是经典的旗袍立领，裙摆一侧开了高衩，行走间会隐约露出小腿线条，既端庄又不失一丝恰到好处的风情。最重要的是，这颜色和款式，与她清冷的气质无比契合。
她换上了这件蓝色礼服。礼服剪裁合体，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玲珑的曲线。立领设计衬得她脖颈修长，如同优雅的天鹅。渐变蓝色将她白皙的肌肤映衬得更加剔透。
还缺一点什么。苏晚晴想了想，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古朴的木盒子。里面是她的一些手工材料，其中有一个小锦囊。她打开锦囊，倒出一枚成色普通的白玉簪子。簪子样式简单，只在顶端雕了一朵小小的兰花。这是奶奶年轻时用过的旧物，也是奶奶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念想之一。她一首小心收藏着。
她将簪子拿起，对着镜子，将侧披的头发稍稍挑起一缕，用簪子松松地别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精致的发包。白玉的温润与蓝色的清冷相得益彰，那朵小小的兰花，恰如其分地成为了点睛之笔，为她增添了一抹古典雅致的韵味。
做完这一切，苏晚晴站在客厅的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没有夸张的妆容，没有繁复的发型，没有闪耀夺目的礼服。只有干净的妆容，简洁的发髻，一袭如水墨画般晕染开的蓝色长裙，以及一枚带着岁月痕迹的玉簪。
她看起来，不像要去参加一个觥筹交错、名利交织的商业酒会，更像是一位从江南水乡走来的、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闺秀，沉静，优雅，自带光华。
她不是要去迎合谁的审美，她只是呈现了最真实的、最好的自己。
就在这时，公寓大门传来电子锁开启的声音。
陆寒琛回来了。
他似乎是回来换衣服，顺便接她一起去会场。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定制西装，身形挺拔，气质冷峻。当他走进客厅，目光触及站在镜前的苏晚晴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客厅里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身上，那袭渐变蓝长裙仿佛流动的星河，衬得她肤光如雪。侧挽的发髻和那枚白玉簪，让她颈部的线条优美得如同雕塑。她没有浓妆艳抹，只是淡淡修饰，却比任何华丽的装扮都更抓人眼球。她身上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安静的力量，与这满室的奢华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场。
陆寒琛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快的惊艳，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他注意到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些造型团队的人不见踪影。
“造型团队呢？”他开口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晚晴转过身，面对他，语气平和：“他们己经离开了。”
“离开了？”陆寒琛挑眉，“你的造型……”他的目光再次在她身上扫过，意思很明显——这是谁弄的？
“我自己弄的。”苏晚晴坦然回答，“我觉得他们的风格不太适合我，时间也有点来不及，就请他们先回去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没有告状，没有抱怨，只是陈述事实。
陆寒琛是何等精明的人，他立刻从她平静的话语里，捕捉到了异常。‘魅影’是业内顶级的造型工作室，以专业和高效著称，怎么可能出现“风格不合适”和“来不及”这种低级失误？除非……
他想到赵氏，眼神瞬间冷了下去。看来，赵家的手段，比他想得更下作。不敢正面交锋，就用这种不入流的方式来为难一个女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晚晴身上。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眼神清澈而镇定，完全没有被刚才的插曲影响，反而凭借一己之力，将自己打理得如此……出众。
他心里那丝因赵氏小动作而起的不悦，奇异地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所取代。是欣赏？还是……别的什么？
他朝她走近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她脸上干净的妆容，看到她眼底的平静，也能闻到一丝极淡的、来自她身上护肤品或是那件礼服面料的清香，与他平日里闻到的各种昂贵香水截然不同。
“很好。”他看着她，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这一次，不再是出于礼节或策略性的评价，而是带着一丝真实的、发自内心的认可。
苏晚晴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他。
陆寒琛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好。”苏晚晴点点头，拿起一个同样是蓝色锦缎做的手拿包，款式简单，却与礼服很是相配。
她跟在陆寒琛身后，走向门口。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前方男人挺拔冷峻的背影，苏晚晴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抛开。
无论前方等待着的是什么，她都己准备好了。
第21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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