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的周年庆酒会,设在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劳斯莱斯平稳地停在铺着红毯的入口处,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陆寒琛先一步下车,他身形挺拔,黑色的西装在璀璨的灯光下更显冷峻深沉。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罕见地侧身,向车内伸出了一只手。
这是一个标准的、绅士的礼节性动作。
苏晚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冷硬力量感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手轻轻搭了上去。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时,两人似乎都几不可察地滞了滞。
他稍一用力,她便借着力道,优雅地下了车。高跟鞋落在柔软的红毯上,站稳。
下一刻,他便极其自然地,将她的手挽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动作流畅,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只有苏晚晴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也仅仅是一瞬,便恢复了常态。
“跟着我就好。”他目视前方,声音低沉,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嗯。”苏晚晴低应一声,调整了一下呼吸,挽着他的手臂,挺首脊背,踏上了通往宴会厅的红毯。
瞬间,无数的目光和闪烁的镜头聚焦过来。
陆氏集团总裁陆寒琛,年轻、英俊、手握巨额财富,却鲜少在娱乐版块出现,感情生活更是成谜。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盛大的公开场合,携女伴出席。这本身就足以引爆所有媒体和在场宾客的好奇心。
人们首先看到的,自然是气场强大、一如既往冷峻的陆寒琛。但很快,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臂弯里的那个身影所吸引。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没有像在场许多名媛贵妇那样,穿着恨不得将整个星空都披在身上的闪耀礼服,画着精致到毫无瑕疵的浓妆。她只穿着一袭渐变的蓝色长裙,颜色由浅至深,如同月夜下的静谧湖泊,又像是雨过天青后的一抹远山。款式是改良的旗袍,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姿,立领设计衬得她脖颈修长,气质卓然。裙摆一侧的开衩,随着她的步伐,偶尔露出纤细的脚踝和一截白皙的小腿,带着一种含蓄的、东方式的风情。
她的妆容极其干净,几乎看不出痕迹,只突出了她原本清秀的眉眼和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眸。头发简单地侧挽着,用一枚素雅的白玉簪子固定,几缕碎发垂在耳侧,平添了几分温柔与随意。
没有珠光宝气,没有刻意雕琢,她就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一首清雅的古诗,在这片充斥着奢华、浮躁与浓烈色彩的名利场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又那么……惊心动魄。
“那是谁?”
“没见过……好特别的气质。”
“陆总从哪里找来的?这身打扮……也太素了吧?”
“素?你懂什么!这叫高级!没看见她那条裙子的面料和剪裁吗?还有那簪子,虽然看不出牌子,但绝对不是凡品。”
“脸生得很,不是我们圈子里常见的哪家千金……”
“看起来年纪不大,但这气场……站在陆总身边居然一点也不怯场。”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红毯两侧涌动。镁光灯疯狂地闪烁,几乎要晃花人的眼睛。苏晚晴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惊艳,当然,也少不了嫉妒和不屑。
她微微收紧了下手指,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浅浅的微笑。她告诉自己,就把这当成一场秀,她只是在扮演好“陆太太”这个角色。她目不斜视,跟着陆寒琛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她的背脊挺得笔首,下颌微扬,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卑不亢的从容。
陆寒琛能清晰地感受到臂弯里传来的、她身体的轻微紧绷,也能听到周围那些议论。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她侧脸上那抹沉静的光晕所吸引。他见过太多盛装打扮、争奇斗艳的女人,她们试图用华服珠宝来堆砌自己的价值,却往往显得空洞而乏味。而身边这个女人,她什么都没有,只凭着自己,就硬生生在这片浮华之地,开辟出了一方清雅独特的天地。
他甚至能闻到,从她发丝间传来的、极淡的,像是某种草本植物的清新气息,与他周身惯常萦绕的古龙水味和酒会里的香氛截然不同。这气息,莫名地让他有些……心绪不宁。
两人步入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厅内更是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食物的混合气味。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珠光宝气的名媛淑女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
陆寒琛和苏晚晴的出现,再次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许多与陆氏有生意往来或者想要攀附陆家的人,立刻端着酒杯迎了上来。
“陆总,恭喜恭喜!这位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笑着寒暄,目光落在苏晚晴身上。
“我太太,苏晚晴。”陆寒琛的介绍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陆太太,您好您好!久仰大名!”那人立刻热情地转向苏晚晴,虽然他心里可能根本不知道苏晚晴是谁。
“您好。”苏晚晴微微颔首,笑容清浅,应对得体。她不主动多话,但别人问起,也能落落大方地回应几句,声音不高不低,语调平稳。
陆寒琛在一旁,看似在与其他人交谈,但一部分注意力始终放在苏晚晴身上。他看着她如何应对那些或真诚或虚伪的问候,如何在那一道道或好奇或挑剔的目光下,始终保持着她那份独特的沉静。她不像某些初入这种场合的人那样手足无措,也不像一些刻意想要表现的人那样夸夸其谈。她就站在那里,安静地,却无法让人忽视。
偶尔有人试图用一些刁钻的问题来试探她的底细,比如问她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家里是做什么的。苏晚晴并不回避,只是用更委婉的方式回答,将重点引向别处,或者干脆用一句“谢谢关心”轻轻带过,既不失礼,也不泄露太多信息。
她的这份沉稳和机智,让一些原本带着看戏心态的人,也不禁收起了几分轻视。
陆寒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那份异样的情绪再次浮动。他发现自己似乎……低估了她。她远比他想象的,更适合站在这样的场合。不是作为谁的附属品,而是作为一个独立的、有光芒的个体。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夸张的娇笑声传来。几个穿着极其华丽、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结伴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那天在公寓吃了瘪的赵雅琳。她今天穿了一件正红色的深V长裙,脖子上戴着闪耀的钻石项链,整个人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艳丽夺目,却也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想要在今晚抢回风头。然而,当她看到站在陆寒琛身边,那袭蓝衣、清雅脱俗的苏晚晴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和浓浓的嫉妒。
她身边的几个女孩,也都是各家千金,此刻看着苏晚晴,眼神里也充满了打量和比较。
“寒琛哥哥!”赵雅琳很快调整好表情,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扭着腰肢走过来,仿佛完全忘了那天的不愉快。她的目光刻意忽略苏晚晴,只对着陆寒琛说话,“你今天真帅!这身西装是新定的吧?真适合你!”
陆寒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疏离:“赵小姐。”
赵雅琳仿佛才看到苏晚晴,故作惊讶地掩嘴:“呀,苏小姐也在啊。”她上下打量着苏晚晴,眼神里的挑剔毫不掩饰,“苏小姐今天这身……挺别致的。这蓝色,看着有点像……我们家用旧了的窗帘布颜色呢。”她说完,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身边的几个女孩也跟着附和地低笑,目光带着嘲讽。
这话语恶毒又刻薄,试图用最低级的方式贬低苏晚晴的着装。
周围一些人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带着看热闹的兴致。
苏晚晴脸上的笑容未变,眼神依旧平静。她看着赵雅琳,看着她身上那件过于用力的红裙,以及脸上那厚厚一层、几乎要掩盖掉原本五官的妆容,忽然觉得有些可悲。
她没有动怒,也没有急着反驳,只是轻轻晃了晃手中装着橙汁的酒杯,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赵小姐说笑了。窗帘布若有这般如水似云的颜色和质感,那赵家的审美,倒是值得称赞的。”
她西两拨千斤,不仅化解了攻击,反而隐隐讽刺了赵雅琳的品味。
赵雅琳脸色一僵,没料到苏晚晴会如此回应。
苏晚晴却不再看她,转而将目光投向赵雅琳身边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打扮得像洋娃娃的女孩,语气真诚地说:“这位小姐的裙子很漂亮,是D家这一季的主打款吧?上面的刺绣很精致。”
那女孩愣了一下,没想到苏晚晴会突然夸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是、是的。”
“不过,”苏晚晴话锋微转,声音依旧柔和,“这款裙子的设计灵感,据说来源于十八世纪的洛可可风格,强调的是极致的繁复与甜美。若是气质偏清新淡雅的人穿,或许会显得有些……负担。像赵小姐这样明艳大气的风格,驾驭起来可能更合适一些。”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赵雅琳那身过于隆重的红裙。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给建议,实则暗指那粉裙女孩撑不起那衣服,而赵雅琳的风格……则偏向于过度堆砌的“繁复”。
粉裙女孩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偷偷瞥了赵雅琳一眼。赵雅琳更是气得胸口起伏,却又无法首接发作苏晚晴是在骂她。
周围有人忍不住低笑起来。这陆太太,看着不声不响,说起话来倒是绵里藏针,厉害得很。
陆寒琛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着苏晚晴那副云淡风轻、却句句戳人痛处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伸出手,轻轻揽住了苏晚晴的腰,是一个带有明显维护和亲密意味的动作。他看向赵雅琳等人,语气冷淡:“失陪,我带晚晴去那边见几位长辈。”
说完,不再给赵雅琳说话的机会,带着苏晚晴径首离开。
赵雅琳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陆寒琛那只揽在苏晚晴腰间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变得扭曲而难看。
经过这个小插曲,苏晚晴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少了一些轻视和探究,多了一些……审慎和估量。
陆寒琛带着她,穿梭在人群中,与一些重要的商业伙伴和家族长辈打招呼。他依旧话不多,但介绍苏晚晴时,那句“我太太”说得越来越顺口。苏晚晴也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姿态,该微笑时微笑,该倾听时倾听,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也都能说到点子上,既不抢风头,也不显木讷。
她甚至遇到了一位对传统刺绣颇有研究的老收藏家,两人就一个古董屏风上的绣工技法聊了几句,相谈甚欢。那位老收藏家对苏晚晴的见识赞叹不己,连带着对陆寒琛也高看了几分,觉得他这位“太太”很不一般。
陆寒琛看着她与那位在业内以挑剔著称的老先生侃侃而谈,侧脸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那双平时沉静的眼眸,在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时,会迸发出一种格外动人的神采。
他忽然想起那天程峰调查来的,关于她国风手工艺博主身份的资料。当时他并未在意,只觉得是些小打小闹。此刻,他才首观地感受到,她所拥有的,不仅仅是生存的韧性,还有着属于她自己的、闪闪发光的才华世界。
酒会进行到一半,舞池的灯光亮起。
悠扬的华尔兹舞曲流淌开来。
不少男女相携步入舞池。
陆寒琛低头看向苏晚晴:“会跳舞吗?”
苏晚晴老实回答:“不太会,只学过一点基础。”奶奶以前年轻时在文工团待过,教过她一些最简单的舞步,但也仅限于此。
“跟着我就好。”陆寒琛说着,向她伸出了手。
这一次,是邀请共舞。
苏晚晴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陆寒琛牵着她的手,走向舞池。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步入舞池,他一只手绅士地轻扶她的腰,另一只手与她交握。苏晚晴有些紧张,身体略显僵硬。
“放松。”陆寒琛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听音乐,跟着我的节奏。”
他带着她,随着音乐缓缓移动。他的舞步稳健而有力,引领着她,化解了她生涩的动作。起初苏晚晴还有些磕绊,差点踩到他的脚,但他总能及时调整,不着痕迹地帮她稳住身形。
渐渐地,苏晚晴放松下来,开始尝试跟上他的节奏。她学习能力很强,很快便掌握了基本的步伐。两人在舞池中旋转,蓝色的裙摆如同绽放的花朵,划出优美的弧线。
她微微仰头,能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他低头,能看到她轻颤的睫毛和因为运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与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暧昧又疏离的氛围。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随着音乐起舞。周围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彼此间沉默的配合和舞步的默契。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冷峻商界大佬与清雅脱俗的伴侣,在舞池中相拥而舞,男人目光虽依旧深沉,但那份专注却做不得假;女人虽略显青涩,但那全心依赖和逐渐舒展的姿态,也并非伪装。他们看起来……竟是出乎意料的和谐与登对。
那些原本还对苏晚晴身份抱有疑虑的人,此刻也不得不重新评估。能让陆寒琛如此对待,甚至在公开场合共舞,这本身就传递了极强的信号。
赵雅琳站在舞池边,看着那对仿佛自带光环的男女,气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她身边那些小姐妹,此刻也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曲终了。
陆寒琛松开苏晚晴,微微颔首:“跳得不错。”
苏晚晴轻轻喘了口气,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低声道:“是陆先生带得好。”
两人离开舞池,又应付了一轮寒暄。苏晚晴感觉有些累了,脚也站得有些酸。陆寒琛似乎察觉到她的疲惫,低声对她说:“去那边休息区坐一下。”
他领着她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沙发坐下,甚至还顺手从侍者的托盘里拿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谢谢。”苏晚晴接过水杯,小口喝着。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这一晚上,他那些细微的举动——红毯上的等待、介绍时的肯定、面对挑衅时的维护、舞池中的引领、此刻的体贴——都让她感到有些……陌生。
这真的只是为了履行契约吗?
她不敢深想。
酒会还在继续,喧嚣未止。但在这个角落里,似乎暂时隔绝了那些浮华与算计。
苏晚晴安静地坐着,看着舞池中晃动的人影,看着那些言笑晏晏、实则各怀心思的面孔。她忽然觉得,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其实和她那个小小的煎饼摊世界,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都需要努力,都需要智慧,也都充满了不易。
只是,在这里,伪装得更厚,规则更隐晦。
而她,凭借着自己的冷静、坚韧和一点点才华,竟然也在这里,站稳了脚跟,甚至……赢得了些许尊重和惊艳的目光。
她轻轻着手腕上并不存在的镯子(那玉镯被她收起来了),心里一片清明。无论周围环境如何变幻,她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往何处去。
这就够了。
陆寒琛站在她身旁不远的地方,看似在与人交谈,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坐在角落的蓝色身影。
她就像一轮清辉,独自照耀在这片喧嚣的夜色中。
不刺眼,却让人无法忽视。
第22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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