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五十,姜晚己经站在了巷口。
初夏的清晨,空气中还带着一夜沉淀下来的凉意,混着城中村特有的、隔夜食物与潮湿地面混杂的气味。她穿着一身最不起眼的深色衣服,旧背包紧紧抱在胸前,里面装着那部关乎命运的旧手机,以及她所有的证件和仅剩的几十块零钱。
心脏在单薄的胸腔里,一下下,沉重地跳动着。像揣了一只受惊的兔子,又像是擂着一面破旧的鼓。
她不停地张望着巷口来车的方向,每一次引擎声由远及近,都让她神经紧绷,首到确认不是那辆熟悉的三轮车,才又缓缓松懈下来,周而复始。
八点整,分秒不差。
那辆沾着干涸泥点的破旧三轮车,发出“哐当哐当”的熟悉声响,准时出现在巷口,像一头沉默而可靠的老牛。陆时宴骑在车上,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腿上甚至还有新沾上的、未干的灰浆点子,像是刚从工地上赶来。.
他停下車,目光落在姜晚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上车。”他没有多余的话。
姜晚手脚并用地爬上三轮车后斗,依旧坐在那块硬纸板上。车子启动,颠簸着驶出狭窄的巷子,汇入清晨渐渐繁忙起来的车流。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和紧张。
三轮车没有走主干道,而是七拐八绕,穿行在一条条姜晚从未见过的、布满灰尘和陈年油污的后街小巷。陆时宴对这条路似乎异常熟悉。
“钱,我准备了。”风声里,传来他平静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姜晚猛地抬头,看向他宽阔却微躬的背影。“我……我会还你的!连本带利!”她急急地保证,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陆时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这二十万现金,和当初那九块九,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周围的景象越来越荒凉。高大的现代化建筑被低矮的、墙皮剥落的厂房和仓库取代,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机油的味道。最终,三轮车在一个挂着模糊不清的“鑫发物流”牌子的园区门口停了下来。
园区很大,里面杂乱地停着些货车,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懒散地靠在墙边抽烟,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们这辆格格不入的三轮车。
按照地址,他们找到了那个位于园区最深处、角落里的二十七号仓库。仓库门是厚重的、锈迹斑斑的卷帘门,只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侧门,里面黑黢黢的,像怪兽张开的嘴。
姜晚的心跳得更快了,下意识地往陆时宴身边靠了靠。陆时宴停下脚步,从工装内兜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毫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塞到她手里。
入手沉甸甸的,是现金特有的、扎实的重量。
“你在外面等。”陆时宴低声说,语气不容置疑。
“不行!”姜晚几乎是立刻反对,手指紧紧攥着那个塑料袋,指节泛白,“东西是我拍的,我必须进去。而且……一个人在外面,我更怕。”
陆时宴低头看了她一眼,女孩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固执和倔强。他没再坚持,只是率先一步,推开那扇沉重的侧门,走了进去。
姜晚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仓库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阴暗,高高的屋顶投下大片的阴影,只有几缕光线从破损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尘土、霉味和陈旧纸箱的气味钻入鼻腔。
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身材矮壮、剃着光头的男人,正蹲在一个破木箱上抽烟,看到他们进来,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在陆时宴那身打扮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撇了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取货的?”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是。”姜晚上前一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匿名买家‘蜉蝣’,来取唐三彩马。”
光头男人哼了一声,随手从脚边拎起一个用旧报纸和气泡膜胡乱包裹的物件,扔在面前满是污渍的木桌上。“喏,钱呢?”
姜晚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男人打开塑料袋,看到里面一沓沓捆扎好的红色钞票,眼神瞬间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浑浊。他随手拿起两沓,熟练地捻了捻,又对着光线看了看水印,便胡乱地将袋子塞进自己随身的一个破背包里。
“东西拿走,赶紧滚蛋。”他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
交易顺利得让姜晚有些不敢相信。她上前,小心翼翼地剥开那些脏污的包装。那匹残缺的唐三彩马露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斑斓的釉色更显沉静古朴,与她昨晚在鉴定结果中看到的别无二致。
她强忍着激动,仔细检查断裂处和胎质,确认与深度鉴定的描述吻合。是真的!
就在她准备将东西重新包好时,仓库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
三个流里流气、穿着紧身背心、露出花臂的男人堵在了门口,眼神不善地在他们和那个光头男人之间逡巡。
“彪哥,生意不错啊。”为首一个留着寸头、脸上带疤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作者“作者天涯海角”推荐阅读《9块9领证,我靠AI祖宗拍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目光却落在了姜晚刚刚包好的唐三彩马上,“这玩意儿,看着有点意思。”
被称为彪哥的光头男人脸色微变,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刀疤强,这儿没你们的事,东西己经出手了。”
“出手了?”刀疤强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踱步进来,另外两个男人则默契地挡住了门口。“彪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有好货,也不先给兄弟们掌掌眼?这不合规矩啊。”
他说话间,己经走到了桌前,伸手就要去拿那匹三彩马。
姜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就想把东西抢回来。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新旧伤痕和泥灰的手,比她更快地按在了那包着报纸的陶马上。
是陆时宴。
他不知何时己经站到了姜晚身侧,半个身子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前面。他没有看那匹唐三彩,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刀疤强脸上,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空旷的仓库里:
“钱货两清。这东西,现在是我们的。”
刀疤强的手停在半空,他眯起眼,打量着陆时宴,脸上那道疤因为他的表情而显得更加狰狞:“你他妈谁啊?一个臭民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陆时宴没有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重复了一遍,语气甚至更冷了几分:“东西,是我们的。”
一股无形的、低气压般的张力,瞬间在仓库里弥漫开来。光头彪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闪烁。另外两个堵门的男人也绷紧了身体。
刀疤强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显然被陆时宴这种无视他威胁的平静激怒了。他猛地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陆时宴脸上,唾沫星子几乎喷溅出来:“老子今天还就要看看,这东西我拿不拿得走!”
说着,他另一只手就朝陆时宴的衣领抓来!
姜晚吓得闭上了眼,预想中的冲突却没有发生。
她只听到一声极其短促的闷响,和一声压抑的痛呼。
她猛地睁开眼,只见刀疤强那只抓向陆时宴的手,被他不知怎么反拧到了身后,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半跪在地上,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那张凶恶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
陆时宴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自始至终,他另一只手还稳稳地按在那匹三彩马上。
“强哥!”
“放开强哥!”
门口那两个男人见状,脸色一变,就要冲上来。
“都别动!”刀疤强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抬头看着陆时宴,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惊惧和难以置信。对方手上传来的力量,和那双平静无波却透着寒意的眼睛,让他明白,今天踢到铁板了。
陆时宴松开了手,语气依旧平淡:“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刀疤强捂着手腕,踉跄着站起来,眼神阴鸷地盯了陆时宴几秒,又扫了一眼那匹三彩马,最终不甘地啐了一口:“走!”
他带着两个手下,灰溜溜地迅速离开了仓库,仿佛慢一步都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仓库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飘浮。
光头彪哥看着陆时宴,眼神彻底变了,带着敬畏和一丝后怕,连忙道:“兄弟,好身手!你们快走吧,这地方不太平。”
陆时宴没理会他,只是看向还处于震惊中的姜晚,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唐三彩上:“包好,我们走。”
姜晚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将东西用旧报纸重新裹紧,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婴儿。
走出仓库侧门,重新感受到外面并不算清新的空气和阳光,姜晚才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她腿肚子一阵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陆时宴扶了她一把,手臂坚实有力。
“没事了。”他说。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有魔力一般,让她狂跳的心缓缓平复下来。
坐回颠簸的三轮车后斗,抱着怀里这匹价值二十万的残破陶马,姜晚的心情复杂难言。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获得巨款的激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她抬头,看着前方那个沉默蹬车的背影。阳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肩线,工装上甚至还带着刚才在仓库沾上的灰尘。
他到底是谁?一个工地工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身手和气场?随手就能拿出二十万现金,面对持刀歹徒也冷静得可怕……
谜团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但同时,一种陌生的、微小的依赖感,也如同石缝里挣扎出的小草,在她冰冷的心里,悄然探出了头。
车子驶离荒凉的物流园,重新汇入城市的车流。姜晚低头,看着怀里用旧报纸包裹的唐三彩,仿佛能感受到千年之前,那盛唐的温度,正透过冰凉的陶土,微弱地传递过来。
希望,似乎终于变得触手可及。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物流园附近。车里的人拿着望远镜,看着那辆破三轮消失在路口,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林总,他们交易完成了。东西,好像是真的。那个男的……有点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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