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毓庆宫雕花窗棂，在青金石地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清辞正对镜梳妆，阿月执着玉梳，小心翼翼地为她绾着发髻。
“娘娘，”阿月压低声音，“今早殿下从御书房回来，往咱们这边来了。”
沈清辞执眉笔的手微微一滞。镜中女子眉眼低垂，铅粉敷面，俨然己是沈清漪的模样。
“知道了。”她声音平静，继续描画着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愁绪的远山眉。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殿门外。宫人跪倒一片的问安声里，赵珩迈步而入。他穿着玄色常服，金冠束发，周身带着晨露的微凉气息。
“都退下。”
宫人们无声退去，连阿月也放下玉梳，躬身退出殿外，轻轻合上门。
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赵珩踱步至妆台旁，目光落在镜中那张精心描画的脸庞上。他的视线很沉，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缓缓扫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停留在她左耳垂后。
沈清辞能感觉到自己的脊背一点点绷紧。那里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
“清漪消瘦了。”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她垂下眼帘，按照嬷嬷教了无数遍的仪态，微微侧身：“劳殿下挂心。”
赵珩忽然抬手，指尖朝她耳后探来。
沈清辞浑身一僵，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向后躲闪。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教引嬷嬷的叮嘱——大小姐从不闪避太子的亲近。
她强迫自己停在原地，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的指尖在离她肌肤寸许之地停住，能感受到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散发的温热。
“记得你左耳垂后有颗小痣，”他声音低沉，目光如实质般流连在那处，“平日用粉遮着，今日倒瞧不见了。”
沈清辞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面上却扯出一个温婉的浅笑：“病中憔悴，敷粉厚了些，许是遮住了。”
她抬眼看他，努力让眼神显得真诚而无辜。近距离看，赵珩的眉眼其实生得极好，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只是那双眼太过深邃，像是藏着整片夜海，让人望不到底。
他收回手，负在身后，指尖无意识地着玉扳指。
“是吗？”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铜漏滴答作响，一声声敲在心上。
沈清辞维持着侧身的姿势，脖颈己经开始发酸。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气，混合着淡淡的墨香。
“三日后，母后在御花园设赏梅宴。”他终于再次开口，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她，“你好生准备。”
“是，殿下。”
他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枯瘦的老梅，忽然道：“你从前最爱白梅。”
沈清辞心头一紧。阿月说过，姐姐独爱红梅之烈。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面上依然带着得体的微笑：“病了一场，许多喜好都淡了。如今倒觉得，红梅更衬这冬日景象。”
赵珩背影微顿，没有回头。
“是吗？”他又说了这两个字，语气依旧辨不出喜怒。
良久，他转身向殿外走去，玄色衣摆掠过门槛，带起一阵微风。
“殿下……”沈清辞下意识唤了一声。
他停在门边，侧首等她开口。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垂下头：“殿下慢走。”
脚步声渐远。
沈清辞缓缓坐回妆凳上，这才发觉后背己被冷汗浸湿。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左耳垂后那片光滑的肌肤。
镜中的女子脸色苍白，那双刻意描画得柔和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碎裂。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第二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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