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离去后，殿内熏香似乎都凝滞了。
沈清辞仍坐在妆台前，铜镜映出她失血的唇。阿月悄步进来，见到她的模样，吓得险些打翻手中的茶盘。
“娘娘……”
“关门。”沈清辞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殿门合拢的声响让她微微一颤。她抬手，指尖颤抖着抚过左耳垂后那片肌肤——光滑，细腻，什么都没有。
没有痣。
从来没有。
赵珩方才的指尖几乎触到那里，他的目光像淬火的针，扎进她每一寸伪装的皮囊。
“他知道了。”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阿月“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殿下他……他只是随口一问，或许……”
“他不是随口一问。”沈清辞打断她，眼神空洞，“他在试探。从第一眼就在试探。”
她想起入宫那日，他扶她下马车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腕骨；想起宴席上，他亲自为她斟酒时，目光掠过她执杯的姿势；想起今早，他站在她身后，呼吸拂过她发顶的每一次停顿。
全是试探。
像猎人在审视掉入陷阱的猎物，从容，耐心，带着几分玩味的残忍。
“那、那怎么办？”阿月的声音带了哭腔，“若是殿下揭穿……”
沈清辞猛地站起身，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被衣袖带倒，滚落一地。嫣红的胭脂膏溅在青金石地砖上，像一摊凝固的血。
她在殿内来回踱步，翟衣曳地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不能慌。
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父亲冰冷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若露馅，你和你那养父，皆无活路。”
她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棂。寒风裹着雪沫扑进来，吹散了一室暖香。远处宫檐下的冰凌闪着剔透的光，像一把把倒悬的利剑。
“阿月，”她忽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去找朱砂来。”
阿月愕然抬头：“娘娘？”
“要最细的，兑上花露，调成胭脂色。”沈清辞转身，目光落在妆台那面菱花镜上，“再取一支最细的狼毫笔。”
半个时辰后，妆台前重新燃起灯烛。
沈清辞端坐着，褪下左耳边的发丝，将那片肌肤完全暴露在镜中。阿月跪在一旁，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奴婢……奴婢怕画不好……”
“画。”沈清辞闭上眼，“就点在耳垂背后，要若隐若现。”
笔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点在肌肤上。她能感觉到阿月屏住的呼吸，能听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良久，阿月放下笔，声音微弱：“画、画好了……”
沈清辞睁开眼，凑近铜镜仔细端详。镜中，左耳垂后方多了一粒极小的“朱砂痣”，颜色浅淡，位置隐蔽，恰是敷粉时容易遗漏，又能在特定角度被瞥见的地方。
像极了长年用脂粉遮掩后该有的模样。
她缓缓勾起唇角，镜中那张属于沈清漪的脸，突然多了几分说不清的妖异。
“很好。”她轻声道，“从今日起，每日上妆时，都要点上。”
既然他要看，那她便给他看。
看这颗根本不存在的痣，看这场精心编织的骗局，看到底是谁先揭穿谁。
夜色渐深，她独自躺在锦帐中，指尖无意识地着耳后那点微湿的朱砂。
窗外传来巡夜侍卫整齐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发出冰冷的声响。
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她必须比他们更会演戏，更沉得住气。
哪怕每一刻都如履薄冰。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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