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冷宫回来后的第三日，沈清辞果然染了风寒。太医诊脉后说是"惊惧交加，邪风入体"，开了几副安神汤药。皇后特许她静养，免了近日的晨昏定省。
这日午后，三公主赵雯带着一队宫女前来探病。小公主今日穿着件石榴红的斗篷，衬得小脸愈发红润。
"皇嫂可好些了？"她关切地凑到床前，"我特意去尚衣局要了新制的梅花香饼，听说安神最是好用。"
说着，她示意宫女打开一个精致的珐琅盒子。清冷的梅香顿时在殿内弥漫开来，与药味交织在一起。
沈清辞接过香饼，指尖触及冰凉瓷面时，忽然顿住。这香气...太熟悉了。与她在姐姐漪澜苑闻到的冷梅香，几乎一模一样。
"三妹妹，"她状似无意地问，"这香饼是哪位调香师所制？闻着倒是别致。"
赵雯拈起一块香饼在指尖把玩："是苏贵妃举荐的江南调香师，姓柳。听说他祖上三代都是制香高手，调的香连太后都夸好呢。"她压低声音，"皇嫂若是喜欢，我让他再多制些送来。"
苏贵妃。沈清辞心头微沉。她想起姐姐病倒前，正是苏贵妃举荐了一位江南名医，说是专治疑难杂症。
"这香饼我先收着，"她将盒子轻轻合上，放在床头小几上，"这几日喝药，怕串了药性。待病好了再点。"
赵雯不疑有他，又兴致勃勃地说起宫外趣闻："听说那柳师傅还会用香治病呢！前些日子有个宫女夜不能寐，用了他的安神香，立时就好了..."
沈清辞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不时瞥向那盒香饼。待赵雯告辞后，她立即唤来阿月。
"你去尚衣局打听一下这位柳调香师的来历。记住，要小心些，别让人起疑。"
阿月领命而去。沈清辞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枯梅出神。冷梅香...江南调香师...苏贵妃举荐...这一切太过巧合，让她不得不疑。
不到一个时辰，阿月便匆匆回来，脸色发白："娘娘，奴婢打听到了...那柳师傅是半年前入宫的，正是大小姐病倒前一个月！"
沈清辞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继续说。"
"奴婢装作要制新香，向尚衣局的宫女打听。据说柳师傅是苏贵妃娘家举荐来的，一来就得了重用。他特制的冷梅香，除了各宫主子，就只有..."阿月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有大小姐那里用过。"
沈清辞握紧袖中的香饼盒子，指尖发凉："还有呢？"
"还有..."阿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声音发颤，"奴婢偷偷找相熟的宫女要了点大小姐从前用的香料残渣，让三公主帮忙送出宫，找可靠的大夫验了。"
"结果如何？"
阿月展开纸包，里面是少许暗红色的香粉："大夫说...里面混了少量'梦陀罗'的花粉，久闻会致人精神恍惚，产生幻觉！若是体质虚弱者闻久了，还会出现癫狂之症！"
梦陀罗！
沈清辞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所以姐姐根本不是得了什么"双生劫"，而是被人长期下毒！那些疯言疯语，那些诡异的举止，全是药物所致！
她扶住桌沿，指尖深深陷入木质纹理中。想起王氏喂药时温柔的笑容，想起苏贵妃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那与姐姐房中一模一样的冷梅香...这深宫里的阴谋，比她想象的更肮脏，更恶毒。
"娘娘..."阿月急忙上前扶住她，"您没事吧？"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那个大夫，再没别人。奴婢是按您吩咐，让三公主找的宫外郎中，说是给家中老夫人配安神香。"
"做得很好。"沈清辞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株枯梅，"现在，我们还需要一样东西。"
"娘娘指的是？"
"柳师傅现在制的香。"沈清辞目光渐冷，"去想办法弄一些来。记住，要神不知鬼不觉。"
三日后，阿月终于寻到机会。趁着尚衣局往各宫送新香的当口，她用一个精致的荷包换来了少许柳师傅新制的冷梅香。
"娘娘，这就是现在各宫都在用的安神香。"
沈清辞将香粉倒在宣纸上，仔细分辨。色泽、香气都与赵雯送来的香饼一般无二。她取出一根银簪，轻轻拨弄香粉。
"去取个火折子来。"
阿月依言取来火折子。沈清辞捻起一小撮香粉，在烛火上轻轻一燎。随着青烟升起，一股异样的甜香弥漫开来。
"这味道..."阿月皱起眉头，"与平常的冷梅香不太一样。"
"因为这里面也掺了梦陀罗。"沈清辞熄灭香粉，眼神冰冷，"分量虽轻，但若长期使用，足以让人精神涣散。"
她走到妆台前，取出一个木匣。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类香饼、香丸，都是近日各宫送来的礼品。
"翊坤宫前日送来的百合香，长春宫昨日送来的檀香..."她一一指点着，"都验过了吗？"
阿月点头："按娘娘吩咐，每样都取了些让三公主带出宫查验。只有苏贵妃宫中和柳师傅所制的香中有问题。"
沈清辞合上木匣，指尖在匣面上轻轻敲击。真相就在眼前，可她手中没有确凿证据。贸然揭发，只会打草惊蛇。
"娘娘，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阿月忧心忡忡，"要不要告诉陛下？"
"不可。"沈清辞立即否定，"陛下若是知道，必定打草惊蛇。我们要等..."
"等什么？"
"等一个能将敌人一击毙命的机会。"沈清辞目光沉静，"在这之前，我们得陪他们把这场戏演下去。"
她取出一块普通的龙涎香递给阿月："日后凡是各宫送来的香，都换成这个。记住，要做得天衣无缝。"
"那若是有人问起..."
"就说我病中嗅觉敏感，闻不得太浓的香气。"沈清辞淡淡道，"特别是...冷梅香。"
阿月领命退下。沈清辞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渐沉的暮色。这深宫就像一张巨大的蛛网，每个人都是网中的猎物。而现在，她终于找到了织网的那只蜘蛛。
（第三十五章 香料疑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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