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嬷嬷领着沈清辞，穿过更多曲折的回廊，越往深处走，周遭的环境越发静谧，连仆役的身影都稀少起来。最终，她们停在一处更为精致，却也莫名透着几分冷清感的院落前。
“揽月居。”沈清辞抬眼，瞥见院门上方那块小巧的匾额，字迹清秀婉约。
与别处不同，这院门口守着两个面容严肃、身形健硕的婆子，见到严嬷嬷，也只是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审视与警惕。
“夫人吩咐，让二小姐……看看大小姐。”严嬷嬷对那两个婆子说道，语气是惯常的平淡，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
一个婆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钥匙，打开了院门上的铜锁。
门开的一瞬，一股混合着药味和某种沉闷气息的味道飘了出来。院子里倒是整洁，只是过于安静，连鸟雀声都无，仿佛所有的生机都被无形的手扼住了。
严嬷嬷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朝里面努了努嘴：“二小姐自己进去吧，仔细看看。莫要惊扰了大小姐静养。”
沈清辞心口微微发紧，她独自一人，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院内正房的门窗都紧闭着，唯有东边一间厢房的窗子开了一条细缝。她放轻脚步，如同踩在棉花上，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条缝隙。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向内望去。
房间里的陈设依稀可见是精致华贵的，却显得有些凌乱。一个身着素白寝衣的女子背对着窗户，坐在梳妆台前，长长的黑发如同泼墨般垂泻而下，几乎遮住了她整个背脊。
那就是沈清漪。她名动京城的嫡姐，曾经的太子妃。
忽然，那女子猛地转过头来！
沈清辞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那是一张……与她足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庞。眉如远黛，眼若秋水，本是极美的容貌，此刻却笼罩在一片疯狂的阴霾之下。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双颊却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原本该是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空洞无神，却又在深处跳跃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混乱的光。
她似乎并没有看到窗外的沈清辞，只是对着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痴痴地笑着，伸出枯瘦的手指，用长长的指甲，一下下地刮擦着镜面，发出“刺啦——刺啦——”令人牙酸的声响。
“镜中人……”她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镜中人要来了……嘻嘻……她来了，我就该走了……”
她猛地凑近镜面，几乎将整张脸都贴了上去，眼神变得惊恐而扭曲：“不！我不走！那是我的位置！是我的！”
接着，她又开始低声啜泣，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月亮……好大的月亮……明明是白天，为什么有月亮……好冷……”
沈清辞僵立在窗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看着那个在疯狂与清醒边缘挣扎的女子，看着她用指甲在梳妆台上无意识地划出一道道凌乱的刻痕，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呓语……
这哪里还有半点京城第一才女、未来太子妃的风采？
这分明是一个被某种巨大恐惧和未知力量摧毁了的、可怜的魂魄。
“镜中人”、“月亮”、“我的位置”……这些破碎的词语，像冰锥一样刺进沈清辞的心里。她不明白其中具体的含义，却能感受到那字里行间渗透出的绝望与诡异。
这就是她将要扮演的人？
这就是那所谓的“双生劫”？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比腊月河水的冰冷，更让她感到恐惧。
她不敢再看，仓促地退后几步，逃离了那扇窗户，逃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画面和声音。
重新站回院中，阳光落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严嬷嬷依旧等在门口，面无表情，仿佛刚才所见的一切，不过是寻常风景。
“看清楚了？”严嬷嬷淡淡地问。
沈清辞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惊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看清楚了。”
“看清楚就好。”严嬷嬷转身，示意婆子重新锁上院门，“回去吧，明日开始，有的你学。”
沉重的锁头“咔哒”一声合拢，再次将那个疯狂的世界与外界隔绝。
沈清辞跟在严嬷嬷身后，一步步离开这“揽月居”。她的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沈清漪那嘶哑的、充满恐惧的声音——
“镜中人要来了……”
那个“镜中人”，会是她吗？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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