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礼堂被临时布置成了成果展现场地，略显简陋，却气氛严肃。各单位的技术骨干、主管领导齐聚一堂，展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发明创造，从改良的军械配件到高效的训练器材，琳琅满目。穿着军装的人们神情肃穆地穿梭其间，低声交流。
苏念晚在家属厂的展位前，微微吸了口气。她今天穿了一身干净的蓝色工装，头发利落地挽起，显得干练而沉静。展台上，几台“竹韵”风扇安静地陈列着，旁边放着分解的零件和简洁的说明板，上面清晰地写着：“利用废弃材料与小型首流电机，结合本地竹资源，研发的个人消暑工具，旨在改善高温环境下工作学习条件。”
与周围那些冰冷刚硬的军工产品相比，“竹韵”风扇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小家子气”。不少路过的军官和技术员投来好奇甚至略带轻视的目光。
“家属厂怎么也来了？还摆了几个……扇子？”
“胡闹嘛，这是技术交流会，不是手工业展览。”
低声的议论隐约传来，刘主任站在一旁，脸色有些涨红，手心冒汗。苏念晚却面色不变，只是将风扇的开关打开，微风徐徐送出，带着竹子的清幽。
就在这时，一行人簇拥着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首长走了过来。张部长正陪在一旁，低声介绍着。苏念晚认出，那位老首长正是之前在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沈老”！他竟然是军区的高级领导？
沈老目光扫过展台，当看到苏念晚和她面前的“竹韵”风扇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停下脚步，拿起一台风扇，仔细端详。
“小同志，我们又见面了。”沈老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天然的威严，“这就是你鼓捣出来的新玩意儿？”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张部长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沈老居然认识苏念晚。
“首长好！”苏念晚不卑不亢地敬了个礼（虽然不标准），“是的，这是我们家属厂利用废旧材料和本地资源，研发的‘竹韵’迷你风扇，希望能为同志们在炎热环境下带来一丝清凉。”
“哦？废旧材料？”沈老饶有兴趣地掂量了一下风扇，“说说看，怎么个利用法？”
苏念晚从容不迫，拿起分解的零件，清晰流畅地介绍起来：“核心电机是从废旧收音机和玩具中回收拆解的，经过检测修复后使用；扇叶是用废弃的X光片压制；外壳是本地毛竹打磨而成；电路部分是最基础的首流电路……我们力求在有限条件下，实现资源的最大化利用和功能的实现。”
她的介绍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尤其是“废旧利用”和“资源优化”的理念，在这个提倡“勤俭节约”的年代，瞬间引起了在场很多老革命的共鸣。
“好！变废为宝，因地制宜！这个思路很好！”沈老眼中赞赏之意更浓，“不光有想法，还能落到实处，做出成品，解决实际问题，这才是技术革新的意义所在！不像有些单位，尽搞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让旁边几个展位拿着复杂图纸、却拿不出实物的技术员面露尴尬。
沈老亲自拿起一台打开的风扇，感受着习习凉风，对身旁的张部长和其他领导说：“我看这个东西很实用嘛！不仅部队野外作业、坑道值守能用，机关办公室、甚至家里都能用！小巧，省电，关键是这个思路值得提倡！你们后勤部这次的工作，很有成效！”
张部长脸上乐开了花，连声应承。
有了沈老的金口玉言，“竹韵”风扇瞬间从“不入流的小玩意”变成了“勤俭革新”的典范！之前那些轻视的目光变成了好奇和赞叹，不少单位负责人围上来询问详情，甚至当场表示要采购一批。
苏念晚沉着应对，一边分发提前准备好的简单资料，一边重申“限量预订”和“品牌授权”的原则。有了沈老的背书，她的条件不再显得突兀，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展会大获成功！
然而，福兮祸所伏。苏念晚在交流会上的惊艳表现，以及她与沈老似乎“关系匪浅”的印象，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在吸引来关注与合作的同时，也吸引了更多复杂甚至不善的目光。
展会结束后没两天，一个穿着西个口袋干部装、自称是市工业局生产计划科科长的中年男人，在家属厂领导的陪同下，找到了苏念晚。
“苏念晚同志，你在交流会上的表现很出色啊！”这位姓王的科长笑容可掬，语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市里领导对‘竹韵’风扇非常重视，认为这是我市轻工业的一个创新亮点。为了支持你们更好地发展，局里决定，将‘竹韵’风扇纳入我市‘五小工业’重点扶持项目！”
刘主任一听，喜上眉梢：“哎呀！王科长，太感谢领导关心了！这可是大好事啊！”
苏念晚心中却是一凛。她太明白这种“扶持”背后的含义了。
果然，王科长话锋一转：“纳入重点项目后，局里会统一调配原材料，安排生产任务，并负责产品的统购统销。你们只需要按照计划生产就好，不用担心销路问题！这也是为了规模化、规范化，更好地为经济建设服务嘛！”
统一调配、计划生产、统购统销！
这几乎是要将“竹韵”风扇的命脉完全掌握在手里！届时，品牌、定价、利润，都将由工业局说了算，家属厂和她苏念晚，将彻底沦为代工厂，失去所有自主权！
这看似是扶持，实则是巧取豪夺！
苏念晚看着王科长那志在必得的笑容，又看了看旁边还在兴头上的刘主任，心中冰冷。
她凭借智慧和努力刚刚点燃的星火，立刻就引来了想要摘桃子、甚至想将她踢出局的恶狼。
之前的付建民是明枪，这次的工业局，是更难抵挡的暗箭。
她必须想办法，在不得罪官方的情况下，保住自己辛苦创立的品牌和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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