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女儿后,沈清澜的世界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依旧冰冷残酷的现实,另一半,则是怀里这个柔软脆弱、需要她倾尽所有去守护的小生命。
她给女儿取了个小名,叫“丫丫”,在这山里,这是最普通不过的女孩名字,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却包含了沈清澜心底最朴素的祈愿:像野草一样,顽强地活下去。
李婆子因为失望,对她们母女几乎不闻不问,别说额外的营养,连基本的保暖都吝于提供。破旧的襁褓难以抵御山里刺骨的寒气,奶水也因为沈清澜自身的营养不良而稀薄寡淡。
丫丫总是哭,声音细弱,小脸常常憋得青紫。
沈清澜的心,每天都像是被放在小火上细细煎烤。她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偷偷嚼碎了喂给丫丫;夜里,她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单薄的体温去温暖她。
但她的努力,在恶劣的环境和极度的匮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
在一个倒春寒的深夜,丫丫突然发起高烧。小小的身体烫得像块火炭,呼吸急促,原本微弱的哭声也变得嘶哑断续,小脸通红,嘴唇干裂。
沈清澜摸到那骇人的体温,心脏瞬间骤停。
“孩子……孩子发烧了!”她抱着丫丫,冲出屋子,声音带着哭腔,敲响了李婆子那屋的门。
李婆子被吵醒,满脸不耐地打开门,裹紧身上的棉袄,语气冰冷:“大半夜嚎什么丧?一点小病小痛,挺挺就过去了!”
“不是小病!烧得很厉害!妈,求求你,找个大夫看看吧!求你了!”沈清澜“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怀里的丫丫像个小火炉,灼烧着她的胸膛,也灼烧着她最后的理智。她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和隐忍,只剩下一个母亲最本能的哀求。
李婆子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嗤笑一声:“找个大夫?你说得轻巧!那不得花钱?一个赔钱货,也值当花钱请大夫?弄盆冷水给她降降温就行了!”
“她也是李家的血脉啊!是你的孙女!”沈清澜抬头,泪水混着绝望在脸上纵横,“她要是出了事……”
“出了事也是她的命!”李婆子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女娃子,命贱,不值钱!死了再生就是了!赶紧回去,别在这儿碍眼!”
说完,她“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将沈清澜和垂危的女儿隔绝在冰冷的夜色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清澜。
她立在院子里,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颊和身体,却比不上心头的万分之一冷。她看着怀里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孩子,看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冷漠和不屑的房门,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混合着母性、仇恨和绝望的火山,终于猛烈地爆发了!
她猛地站起身,不再哀求,而是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撞向那扇木门!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
“开门!开门!”她的声音嘶哑尖利,完全变了调,“你今天要是不救她,我就带着孩子一起死!我死了,你们李家鸡飞蛋打!五千块买个死人!我看你们去哪再找一个能生儿子的!我看李老拐这辈子还能不能有后!”
她不再卑微乞求,而是用最极端、最疯狂的方式,进行着最后的威胁。她知道自己赌上了所有,但她别无选择!
门内的李婆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震慑住了。短暂的沉默后,门猛地被拉开。李婆子脸色铁青,指着沈清澜的鼻子骂道:“反了你了!你个疯婆子!你敢威胁我?!”
“你看我敢不敢!”沈清澜双目赤红,头发散乱,状若疯魔,她死死盯着李婆子,眼神里的决绝和疯狂让对方心头一凛,“她死了,我立刻撞死在这门上!我说到做到!你们李家,就等着绝后吧!”
也许是沈清澜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疯狂起了作用,也许是那句“绝后”戳中了李婆子最深的恐惧和算计(毕竟生了孩子,这女人也确实更难跑掉了,死了确实亏本),李婆子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她死死瞪着沈清澜,又瞥了一眼她怀里气息奄奄的孩子,权衡着利弊。最终,那冰冷的算计还是压过了刻骨的吝啬。她不能真的让这五千块和未来的“孙子”希望就这么打了水漂。
“行了!嚎什么嚎!”李婆子极其不情愿地啐了一口,“等着!”
她转身回屋,窸窸窣窣半天,才磨磨蹭蹭地出来,披上外衣,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一个赔钱货,还要劳烦老娘半夜去请人……”
她到底还是出门,去找邻村的赤脚医生了。
沈清澜在地,紧紧抱着丫丫,浑身脱力,冷汗早己浸透衣衫。刚才那片刻的爆发,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看着李婆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怀里面色潮红、呼吸艰难的女儿,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是软弱,而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一种更加坚定的认知:在这里,她和女儿的命,轻贱如草芥。
想要活下去,不能靠任何人的怜悯,只能靠自己豁出一切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李婆子才带着一个睡眼惺忪、满身烟味的老头回来。那赤脚医生看了看丫丫,翻了翻眼皮,含糊地说了句“风寒入体”,留下几包味道刺鼻的、不知名的草药粉,收了李婆子几张皱巴巴的毛票,便打着哈欠走了。
沈清澜顾不上那么多,按照那医生含糊的指示,用温水化开药粉,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喂给丫丫。
那一夜,她寸步不离地守着孩子,不停地用冷毛巾敷她的额头,擦拭她的小身子,观察着她的每一次呼吸。
天快亮时,丫丫身上那骇人的高温,终于一点点退了下去。呼吸变得平稳,小脸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甚至微微睁了下眼睛,看了沈清澜一眼,然后又沉沉地睡去了。
她挺过来了。
沈清澜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儿退烧后微凉的额头,像是抚摸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窗外,晨曦微露,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试图穿透沉重的黑暗。
沈清澜低下头,将脸颊轻轻贴在女儿的小脸上,感受着那平稳的呼吸和生命的温度。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如同宣誓般的坚定,清晰地响在丫丫的耳边,也刻进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丫丫,不怕了……”
“妈妈一定会……带你离开这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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