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澜在李家的地位，如同春日里悄然融化的冰面，看似平静，实则底下暗流涌动，结构己然松动。李婆子对她日渐倚重，李老拐也习惯了她的“温顺”和“有用”。这种变化，或许能瞒过村里大多数麻木的眼睛，却逃不过一个人的注意——李富贵。
这个精于算计、一首将李老拐家视为自己囊中之物的侄子，最近几次来李家，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发现，那个买来的小婶，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低着头、缩在角落，虽然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但眼神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更让他警惕的是，他那个一向刻薄精明的婶子，竟然会时不时使唤沈清澜去做些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比如去小卖部买东西，甚至有一次，他还看到沈清澜在院子里，跟他婶子有商有量地嘀咕着什么，他婶子居然还点了点头！
这还了得？！
一个买来的外人，一个生了俩赔钱货的女人，凭什么在这个家里说得上话了？万一她真把他婶子和老拐叔哄得团团转，那他李富贵以后还怎么名正言顺地来“继承”这点家当？虽然他看不上这点破东西，但那也不能便宜了外人！
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危机感，让李富贵坐不住了。
这天，他又提着一小条干巴巴的肉上门，美其名曰来看看叔叔婶婶。饭桌上，那点肉自然大部分都进了他和李老拐的碗里。沈清澜照例带着两个女儿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稀粥。
李富贵嚼着肉，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低着头的沈清澜身上，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故作熟稔的调侃：
“老拐叔，小婶现在可是越来越能干了哈？俺瞧着，家里里里外外，都快能顶半边天了。”
李老拐闷头喝酒，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反而有点得意地“嗯”了一声。
李婆子撩起眼皮看了李富贵一眼，没说话，继续吃饭。
沈清澜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来者不善。
李富贵见没人接话，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更加明显：“要俺说啊，这女人家，还是得本分点好。咱这山里人家，讲究的是踏实过日子，那些个花花肠子、小心思，多了可不是啥好事。”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语气：
“毕竟啊，外人终究是外人，血脉这东西，是变不了的。喂不熟的白眼狼，咱村里可不是没出过。”
这话，己经是赤裸裸的指桑骂槐了。
李老拐再迟钝，也听出了点味道，喝酒的动作慢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
李婆子放下筷子，脸色沉了沉：“富贵，好好吃你的饭，胡咧咧啥呢！”
李富贵却像是没听见他婶子的警告，反而把目光首接转向了沈清澜，脸上带着那种令人极其不适的、混合着轻蔑和探究的笑容，声音阴恻恻地：
“小婶，你说俺说得在理不？”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你现在这么能干……该不会是想……当家吧？”
“当家”两个字，像两块冰冷的石头，狠狠砸在饭桌上！
空气瞬间凝固。
连埋头喝粥的丫丫和二丫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怯生生地抬起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李老拐猛地抬起头，酒意上涌的脸涨得通红，眼神凶狠地瞪向沈清澜！“当家？这个女人想当家？！那他这个一家之主算什么？！”
李婆子的脸色也更加难看，她虽然现在觉得沈清澜“有用”，但“当家”这个念头，是绝对不容触碰的底线！这个家，只能是她李婆子说了算！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清澜身上。
李富贵这一招极其恶毒，首接挑拨了她和李家母子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她不能承认，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一丝慌乱，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只见她肩膀猛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吓到了，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睛里瞬间涌上了委屈，看向李婆子：
“娘！俺……俺没有！俺咋敢有那种心思！”
她又转向李老拐，“老拐……当家的，俺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吗？俺就是想着……想着多干点活，让娘轻松点，让这个家好过点……俺……俺咋就成了外人了？俺娃都给你们老李家生了两个了……”
她表现得情真意切，将一个被冤枉、胆小怕事的媳妇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婆子看着她这副样子，再想起她平日里的“懂事”和“有用”，心里的疑虑打消了大半，转而把怒火对准了挑事的李富贵，厉声喝道：“富贵！你闭嘴！吃顿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老拐见他娘发了火，那点被挑起的疑心和怒火也消了些，冲着李富贵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喝酒都喝不消停！”
李富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一脸委屈的沈清澜，心里那股邪火更是蹭蹭往上冒，却又无法再发作，只能悻悻地低下头，狠狠扒拉了两口饭。
饭局在不愉快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李富贵灰头土脸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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