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是从脚底蔓延开的,顺着脊椎骨缝一点点爬升,最终凝固在沈栖月的指尖。她站在圣莫里茨阿尔卑斯曙光疗养院那条过于明亮的走廊尽头,面前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白色铁门。
这就是那个“特殊护理区”。
顾清晏的手无声地覆上她的后背,隔着羊毛大衣,传来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灼热的温度。他的动作很轻,不再是过去那种不由分说的掌控,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撑,在她面对未知深渊时,递过来的一根锚绳。
“准备好了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流拂过她的耳廓。
沈栖月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某种陈旧气息混合的味道,令人窒息。她点了点头,没有看他,目光死死锁在门上。
顾清晏上前一步,用不知从何处得到的门禁卡在感应区轻轻一刷。“嘀”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如同惊雷。铁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后面更加幽深、光线也更显昏暗的空间。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病房格局,更像是一个设施极度完善,却也极度压抑的私人居住区。客厅宽敞,却没有任何温馨的摆设,只有冰冷的医疗仪器和便于清洁的皮质家具。一个穿着浅蓝色护士服、身材高大的男护理员正背对着他们,调整着悬挂着的输液袋。
听见动静,他转过身。那是一张相当平凡的脸,扔进人海立刻就会消失,唯独那双眼睛,过于平静,平静得像两口枯井,映不出任何光线。
“顾先生,沈小姐。”他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显然是提前得到了通知。“林女士刚用过药,现在意识比较昏沉。”
他的目光在沈栖月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像冰冷的蛇信扫过,让她后背汗毛倒竖。这就是顾清晏说的,“绝对安全”的人?
沈栖月无暇他顾,她的全部心神都被坐在窗边轮椅上那个消瘦的背影攫住了。
那是她的母亲,林清音。
曾经优雅从容,能画出最灵动设计稿的双手,此刻无力地搭在膝盖的薄毯上,指节嶙峋。她侧着头,望着窗外被铁栏杆分割的阿尔卑斯山雪景,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己飘离了这具躯壳。
沈栖月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酸涩首冲眼眶。她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她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指。
“妈……”一个字,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林清音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痴痴地望着窗外,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顾清晏没有靠近,他停留在客厅中央,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整个房间的布局,最后落在那名男护理员身上。护理员垂手而立,姿态恭敬,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专业与疏离。
“近期情况怎么样?”顾清晏开口,声音不大,却自带威压。
“生命体征平稳,情绪波动较小。只是……认知障碍依旧严重,对过去的事几乎没有反应,偶尔会无意识地重复几个音节。”护理员回答得滴水不漏。
沈栖月的心不断下沉。她着母亲的手背,试图唤起一丝熟悉的温暖。“妈,是我,栖月。我来看您了……您看看我,好不好?”
林清音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沈栖月屏住呼吸,凑近一些,声音放得更轻,带着诱哄:“妈,您还记得爸爸吗?沈延……您叫他‘阿延’……”
“阿……延……”一个极其模糊,几乎含在喉咙里的气音,从林清音干裂的唇间发出。
沈栖月浑身一僵,心脏狂跳起来!“对!阿延!妈,您想起什么了?关于爸爸,关于当年的事……”
林清音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一些,空洞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像是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小石子。她的嘴唇嗫嚅着,发出几个断续的、不成调的音节。
沈栖月将耳朵凑到母亲唇边,集中全部精神去分辨。
“……黑……J……骗……都……是……”
声音戛然而止。林清音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头一歪,靠在轮椅枕垫上,眼神重新变得涣散迷茫,仿佛刚才那细微的反应只是沈栖月悲痛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沈栖月听清了。
黑桃J!骗局!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父亲当年的事,果然与那个神秘的组织有关!母亲知道,她一首都知道些什么!
她猛地抬头,看向顾清晏,眼中是震惊、是求证、是翻涌的痛楚。
顾清晏显然也捕捉到了那模糊的音节,他眉头紧蹙,快步上前,蹲在沈栖月身边,大手安抚地按在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上。他的目光与她对视,沉静而有力,传递着“我在”的信息。
“伯母,”他转向林清音,声音放缓,带着一种罕见的、试图沟通的耐心,“关于沈伯父的事,您还能告诉我们更多吗?‘黑桃J’,是什么?”
林清音毫无反应。
旁边的护理员适时开口,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劝慰:“顾先生,沈小姐,病人需要休息。过度刺激可能会让她的情况恶化。”
顾清晏抬眼,冷冷地扫了护理员一眼,那眼神让经验丰富的护理员也不自觉地避开了视线。
沈栖月不甘心,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就在这时,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母亲一首紧握着的、藏在薄毯下的左手。那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一个硬硬的、边缘有些硌手的小物件。
她心中一动,借着身体的遮挡,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似乎是一枚……折叠起来的、非常小的纸片?或者是……
突然,林清音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个更小的、冰凉的东西,顺势滑入了沈栖月的掌心。动作快得如同错觉,连近在咫尺的顾清晏都未曾察觉。
沈栖月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将那枚微小的物体牢牢攥在手里。她抬头看向母亲,林清音依旧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细微的传递动作,只是肌肉无意识的痉挛。
是错觉吗?
不。那冰凉的触感清晰地烙印在掌心。
顾清晏站起身,他看出了沈栖月的激动与获取信息的渴望,但也清楚此刻不宜再继续追问。他扶起沈栖月,将她半护在怀里,对护理员沉声道:“照顾好她。有任何变化,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顾先生。”
顾清晏拥着沈栖月,转身朝外走去。沈栖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将那扇重新关上的、隔绝了希望的铁门,以及母亲孤独的背影,死死刻在了脑海里。
走出特殊护理区,回到相对正常的疗养院走廊,沈栖月才感觉自己重新开始呼吸。但掌心里那枚微小的物体,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神不宁。
顾清晏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低声问:“怎么了?”
沈栖月张开手心。
那里躺着一枚极其小巧、样式古朴的金属袖扣。不是父亲惯用的款式。袖扣表面,刻着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模糊的图腾痕迹。
顾清晏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接过那枚袖扣,指腹着上面的痕迹,脸色瞬间沉冷如冰。
“认识?”沈栖月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顾清晏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风暴:“这是顾家内部,负责处理某些‘特殊事务’的人,很多年前使用过的标识。”
沈栖月如遭雷击,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顾清晏迎上她的目光,眼神复杂无比,有震惊,有审视,更有一种被触及逆鳞的狠戾。“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在伯母手里。”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剖开了两人之间那层刚刚因为共同目标而变得脆弱的信任薄膜。
母亲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塞给她一枚属于顾家“特殊事务”人员的袖扣。
这意味着什么?
是顾家当年也参与了陷害父亲?还是顾清晏身边的人,背着他做了什么?
他之前的帮助,是真心,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与控制?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沈栖月脑中炸开。她看着顾清晏,眼神里的那点刚刚萌芽的、名为“有限合作”的信任,迅速冻结,碎裂,被更深的警惕和怀疑取代。
走廊窗外,阿尔卑斯山的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两人之间骤然升起的、无形却坚硬的隔阂。
顾清晏看着她眼中迅速褪去的温度,下颌线绷紧。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臂。
沈栖月却更快地避开了,她的手重新攥紧,将那枚袖扣牢牢包裹,声音冷得像山巅的积雪:“顾清晏,我需要一个解释。”
她看着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女人,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誓要查明真相、不惜一切的沈栖月。
“在你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之前,”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划下界限,“我们之间,只有调查与合作。”
深渊之上,那场名为信任的华尔兹,刚刚迈出一步,便再次踩在了裂开的冰面上。
炽宠:她的星河与他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炽宠:她的星河与他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XNU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