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回临时营地的过程比来时更加艰难。不仅仅是因为体力消耗和精神紧绷，更因为那如影随形的、被严密监视的窒息感。无人机的出现，如同在广袤沙海中点亮了一盏属于敌人的探照灯，宣告他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己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下。
营地设在几块巨大风蚀岩形成的天然屏障之后，简陋却隐蔽。扎因的队员正在外围警戒，眼神如同沙漠中的孤狼，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顾清晏一回到营地，便立刻摊开战术地图，神色冷峻。沈栖月坐在他身旁，摘下防风镜和头巾，露出被汗水和沙尘浸透的脸庞，她拿起水壶小口啜饮着宝贵的水源，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他们预判了我们的行动。”顾清晏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古河床那个维护井盖的位置，“这不是偶然。要么我们的行踪在抵达北非前就己泄露，要么……对方对我们的行为模式做了极其精准的分析。”
“是顾瀚霆？”沈栖月立刻想到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内鬼。他对顾清晏的了解，足以做出这样的预判。
“不排除。但他未必是唯一因素。”顾清晏的目光锐利，“‘普罗米修斯’能存在至今，其情报和分析能力不容小觑。” 他看向扎因，“水源管道其他路段，有没有可能突破？”
扎因摇头，面色凝重：“主干道深埋地下，入口都在基地核心防御圈内。那个维护井是己知最薄弱，也是……现在看来，最可能是陷阱的环节。”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强攻不可取，己知的潜入点可能是陷阱，对手严阵以待且科技装备先进。
沈栖月放下水壶，目光落在摊开的地图上，那些代表沙丘、岩石和管道的线条在她眼中仿佛活了过来。她回忆起白天观察时的一个细节。
“扎因队长，你之前提到，他们依赖八十公里外的绿洲输水。”她忽然开口，声音因干渴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专注的冷静，“那片绿洲……是唯一的来源吗？”
扎因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官方地图和我们的侦察显示，是的。那片绿洲是方圆数百公里内唯一稳定的地下水源。”
“稳定……”沈栖月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划动着，像是在勾勒什么，“但沙漠是活的，水源的脉络，未必只有一条。”
顾清晏立刻捕捉到了她的思路：“你是说，可能存在未被记录的地下暗河或含水层？”
“不一定是完整的暗河。”沈栖月抬起眼，眼中闪烁着属于她设计师和破解者特有的、对结构和脉络的敏感，“我父亲早年的一些地质笔记里提到过，在某些极端干旱区域，由于地质构造的特殊性，可能存在非常隐蔽的、不连贯的蓄水层或渗水通道，它们可能无法形成绿洲，但足以维持小规模的……比如，一个秘密基地的紧急或辅助用水？”
这个想法如同在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
顾清晏眼神一亮，立刻看向扎因：“有这片区域更详细的地质勘探资料吗？尤其是‘秃鹫巢穴’所在的那片岩山！”
扎因皱眉思索：“有，但不完整。是几十年前一家欧洲矿业公司留下的废弃资料，我们之前粗略看过，没发现与水源相关的明显记录。”他走到一个装备箱前，翻找出一台加固过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些陈旧的扫描图档。
图像模糊，线条粗糙，是典型的老式勘探图。
沈栖月凑过去，和顾清晏一起仔细查看。图纸上标注着岩层结构、矿物分布，乍看之下确实与水源无关。但沈栖月的目光，却停留在那些代表不同岩层密度和裂隙的复杂等高线与符号上。
她指着“秃鹫巢穴”核心区域下方的一片复杂网状结构：“这里，岩层裂隙的密度和走向很异常，不像单纯的地质活动。还有这里，”她的手指移向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标注，“这个符号，在我父亲的一些早期研究资料里，似乎代表过‘可能的流体储集空间’，虽然不是很标准的标记。”
她的专业知识和那份源自父亲的、对特殊符号的敏锐，在此刻成为了破局的关键。
顾清晏当机立断：“假设这里存在一个隐蔽的、小型的自给水源或渗水补充系统。那么，它一定需要有通风口或者维护通道，否则无法持续。找到这个通道！”
目标从坚固的输水管道，转向了可能存在的、更隐蔽的天然或半人工裂隙通道。
“需要对目标区域进行更精细的扫描，尤其是夜间，温差可能导致岩体结构发出不同的热信号。”扎因提出建议，“我们有一种经过改装的地面穿透雷达，但需要非常靠近基地外围才能有效，风险很高。”
“值得一试。”顾清晏没有丝毫犹豫，“制定路线，明晚行动。这次，我们不仅要躲过天上的眼睛，还要避开地面的传感器。”
计划在紧迫的时间内重新制定。每个人都清楚，这可能是他们接近目标的最后机会。
深夜，沙漠的气温降至冰点以下。沈栖月和顾清晏共享着一个单人睡袋，依靠彼此的体温抵御严寒——这是沙漠生存的必需，也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亲密。在生存面前，一切矫饰都显得苍白。
沈栖月背对着顾清晏，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温热呼吸拂过她的后颈。他的手臂自然地环在她的腰际，是一个保护的姿态，也带着一种绝对的占有。在这危机西伏的寒夜里，这份温暖与紧密，成了她唯一能够抓住的安定。
“睡吧。”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因困倦而更加低沉磁性，“明天还有硬仗。”
沈栖月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身体的疲惫很快让她陷入浅眠，但意识深处依旧保持着警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顾清晏似乎一首没睡。他偶尔会极其轻微地调整姿势，确保不会压到她的伤处，或者为她掖紧睡袋的边缘。他的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拂过她肩上那道疤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心疼与歉疚的情绪。
这种无声的守护，比任何言语都更深刻地烙印在沈栖月的心上。
后半夜，轮到扎因小队的一名队员换岗。顾清晏这才似乎真正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沈栖月在他沉稳的呼吸声中，也终于沉沉睡去。
在意识完全陷入黑暗前，她模糊地想，或许所谓的“破晓共生”，并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的誓言。它可能就藏在这沙海寒夜里的一个拥抱，一次无声的触碰，和一份并肩面对任何绝境的决心之中。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营地一片寂静，只有永恒的风，不知疲倦地吟唱着沙漠的歌谣。
而新的希望，己在那份被重新解读的地质图纸上，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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