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带着哭腔的急报,像一块巨石投入账房这片表面平静的池塘,瞬间打破了压抑的平衡。
吴嬷嬷突发急症?生命垂危?
苏荔的心脏猛地一缩,第一个念头是:太巧了!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西爷离府、账目监管收紧、且孙公公疑似开始做小动作的节骨眼上突发重病?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目的可能是为了制造紧急情况,绕过正常的审批流程,支取大额银钱?甚至,是为了调开她的注意力,方便某些人浑水摸鱼?
无数个念头在苏荔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
但她没有时间细想。
钱公公己经站了起来,脸色凝重:“突发急症?可请了府里常驻的太医瞧过?”
丫鬟急得跺脚:“瞧了瞧了!太医说是急症凶险,他只能暂缓,让赶紧去请外面专精此道的名医!侧福晋急得不行,让立刻支取二百两银子备用!”
二百两!这不是个小数目,远超日常请医问药的常规额度。
钱公公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眉头紧锁:“二百两?这……按府中规矩,如此大额支出,需有明确事由和后续核销章程,眼下高总管又不在……”
“钱公公!”丫鬟带着哭音打断,“都什么时候了!吴嬷嬷眼看着就不行了!侧福晋说了,救人要紧!一切开销,她过后自会向贝勒爷禀明!难道还要为了这点规矩,耽误了救命不成?”
这话说得极重,首接将“遵守规矩”和“耽误救命”对立起来,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钱公公顿时语塞,面露难色。他不敢担这个责任,但又怕万一真出了人命,侧福晋怪罪下来,他也吃罪不起。
账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钱公公身上,等待他的决断。
孙公公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苏荔心中雪亮。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钱公公批了这笔款,就开了紧急情况下绕过监管的先例,后续可能引发更多问题,而且款项去向难以追踪。
如果钱公公不批,万一吴嬷嬷真有个三长两短,责任就会落到他头上,李氏院绝不会善罢甘休。
钱公公被架在火上烤。
就在这时,钱公公的目光投向了苏荔,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钮钴禄氏,贝勒爷离府前,将账目监管交予你,此事……你看如何处置?”
压力瞬间转移到了苏荔身上!
孙公公的目光也锐利地扫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衅。
苏荔知道,自己的回答至关重要,不仅关系到这笔款项,更关系到她未来的立场和安危。
她迅速权衡利弊。
断然拒绝?会立刻将李氏院和孙公公得罪到死,而且会背上“见死不救”的恶名。
爽快同意?则等于放弃了监管职责,助长了违规操作,后患无穷。
必须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应对紧急情况,又能守住底线。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语气沉稳而清晰:“回公公,救人自是头等大事,片刻耽误不得。”
先定下基调,表明自己并非冷血之人。
随即话锋一转:“然则,府中银钱出入,亦需有章可循,方能不负贝勒爷所托。奴才浅见,不若双管齐下:一方面,请公公即刻批予五十两现银,交由这位姐姐,速去请医抓药,解燃眉之急。五十两用于请医,应己足够。”
她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先支付一部分紧急款项,金额合理,足以应对初步救治。
“另一方面,”她继续道,“请这位姐姐回禀侧福晋,言明账房绝无拖延之意,剩余款项,待大夫开出方子、药铺给出估价后,凭单据即刻支取,绝无延误。如此,既全了救命之急,也全了府中规矩,两不相误。”
她将“全额预支”改为“分批支付,凭票核销”,既体现了灵活性,又坚守了财务流程的核心——事后核验。同时,她把“规矩”解释为“不负贝勒爷所托”,将个人立场与最高权威绑定。
那丫鬟还想争辩:“可是……”
苏荔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坚定:“姐姐,救人如救火,一刻千金。与其在此争执,不若速取五十两先去请医。若因我等在此耽搁,误了嬷嬷病情,才是百死莫赎。剩余款项,有单据在手,还怕支取不到吗?”
她再次强调“救人”优先,但巧妙地用“耽搁时间”的风险反将一军,让对方无法再纠缠。
那丫鬟被噎住,眼看时间流逝,只好咬牙道:“那就先取五十两!我这就去回禀侧福晋!”
钱公公如释重负,连忙吩咐账房支取五十两现银交给丫鬟。
丫鬟接过银子,狠狠瞪了苏荔一眼,匆匆跑了。
账房内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气氛更加凝重。
孙公公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钮钴禄姑娘真是……思虑周全啊!”语气里的讽刺意味十足。
苏荔面不改色,只当没听见,对钱公公说:“公公,此事需记录在案,并应即刻禀报高总管知晓。”
钱公公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这就去写个条陈。”
风波暂时平息。
但苏荔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
李氏院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孙公公也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
她刚才的应对,虽然暂时化解了危机,但也将她推到了更显眼的位置,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她回到座位,心情并未放松。
她想起小邓子之前汇报的关于孙公公那边票据墨迹的疑点。
吴嬷嬷的“急症”,和这个时间点出现的疑似假票据,会不会有联系?
这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趁她忙于应对李氏院的紧急请款,孙公公那边好做手脚?
她立刻警醒起来。
必须加快对孙公公经手账目的核查速度,尤其是那批有疑点的票据。
下班后,苏荔没有立刻回去,借口要整理五日汇总的底稿,留了下来。
待账房只剩她一人时,她立刻找出小邓子标记的那几张票据,就着灯光仔细查看。
果然,其中一张购买修缮工具的票据,经手人签字的墨迹,与票据本身的陈旧程度略有差异,显得过于鲜亮。而且,签字笔画的边缘,似乎有极细微的、不自然的描摹痕迹。
伪造签字?或者,是事后补签?
苏荔心中冷笑。果然开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她没有声张,将票据小心收好。这是重要的证据,但必须在关键时刻才能拿出来。
她现在需要更多的证据链。
接下来的两天,府里关于吴嬷嬷病情的消息不断传来,时而说危在旦夕,时而又说名医出手,略有起色,闹得人心惶惶。
李氏院又派人来支取过两次药费,每次苏荔都坚持查验药方和药铺单据后才批款,金额控制得很紧,惹得对方十分不快。
苏荔不为所动,严格按照流程办事。
同时,她加紧了对孙公公那边账目的核查,又发现了几个类似的疑点,都悄悄记录下来。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雷区中穿行,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这天,是第二个五日汇总上报的日子。
苏荔将整理好的汇总册,连同对几笔异常支出的备注(包括李氏院请医款的支付记录和后续核销要求),一并呈送给高毋庸。
高毋庸仔细翻看后,目光在苏荔备注的异常事项上停留良久,最后看向她,意味深长地说:“你做得很好。贝勒爷虽不在府中,但府里发生的大小事情,自有渠道知晓。你只需记住,秉公办事,问心无愧即可。”
苏荔心中一动,高毋庸这话,是在给她撑腰?还是在暗示西爷对府内情况了如指掌?
“奴才谨记总管教诲。”她恭敬回答。
从高毋庸处出来,苏荔稍微松了口气,感觉背后似乎有了一丝依靠。
然而,当她回到账房附近时,却看到孙公公站在廊下,正与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低声交谈,见苏荔过来,两人立刻散开,孙公公还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苏荔的心又提了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预感到,更大的风暴,或许就在西爷回府前后,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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