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风波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如同投入井中的石子，沉闷一响后便归于沉寂。丝帕被司制局妥善处理送回，柳盈盈虽心有不甘，但在淑妃隐晦的警告和苏小妤愈发无懈可击的谨慎面前，暂时也寻不到新的由头。
苏小妤的生活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白日照料太子，晚上则在灯下翻阅宫规、医书，或是静静思索。系统商城里那100点积分她始终未动，如同猎人扣在弦上的箭，等待最关键的时刻。
这夜，月朗星稀，春风带着暖意，吹拂着锦华院新发的嫩叶。苏小妤刚检查完太子明日要用的药材清单，正欲歇下，院外却传来一阵轻微却不容忽视的动静。
守夜的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进来通报，声音因惊恐而变调：“娘、娘娘！陛、陛下驾到！”
苏小妤心头猛地一跳！皇甫烈？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她来不及细想，迅速整理了一下微皱的寝衣，披上一件外衫，快步迎出。刚走到院中，便见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己踏着月色，走进了院门。高怀英如影随形，却停在院门口，如同融入阴影的守护神，并未跟进来。
皇甫烈并未穿着龙袍，只是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墨发以一根玉簪松松束着，少了些许朝堂上的凛冽威压，却多了几分深沉的莫测。他目光扫过这方不算宽敞却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院落，最后落在匆忙迎出来、鬓发微松、只着素衫的苏小妤身上。
月光洒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显得格外清丽，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因惊讶而微微睁大，倒映着皎洁的月辉。
“臣妾参见陛下。”苏小妤压下心中波澜，屈膝行礼，“不知陛下深夜驾临，未能远迎，请陛下恕罪。”
“平身。”皇甫烈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比平日低沉几分，“朕随意走走，不必拘礼。”
他迈步走向正屋，苏小妤只得跟上，示意吓得发抖的小蝶快去备茶。
屋内烛火温暖，陈设简单，书桌上还摊开着几本医书和抄写宫规的宣纸，墨迹未干。空气中有淡淡的药草清香，与她身上自然的体香混合，并不难闻。
皇甫烈很自然地在上首坐下，目光掠过书桌，随口问道：“还在抄书？”
“回陛下，淑妃娘娘吩咐的《女诫》与《内训》己抄完呈上。这些是臣妾自己找来的医书，想着多学一些，也好更好地照料太子殿下。”苏小妤垂首站在一旁，恭敬回答。
皇甫烈不置可否，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却让苏小妤的心也跟着那节奏微微悬起。他深夜前来，绝不可能只是“随意走走”。
“太子的身体，你费心了。”他忽然道。
“此乃臣妾本分。”
“孙太医之事，你处置得不错。”他又道，语气听不出褒贬。
“臣妾只是侥幸，不敢居功。”
一问一答，气氛微妙。小蝶战战兢兢地奉上清茶，然后飞快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身份悬殊的男女。
皇甫烈端起茶杯，并未饮用，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苏小妤，”他唤她的全名，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你与朕印象中，很不相同。”
苏小妤心弦一紧，知道真正的试探来了。她维持着恭顺的姿态：“冷宫数月，臣妾……幡然醒悟，以往愚钝，辜负圣恩。如今只愿尽己所能，弥补前愆。”
“幡然醒悟？”皇甫烈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温度，“朕见过太多人，在生死关头幡然醒悟，但能如你这般……脱胎换骨的，倒是少见。”
他的目光扫过她腰间那枚即使在室内烛光下也莹润生辉的玉璧：“救治太子，需胆识与奇技；识破药弊，需敏锐与智计；御花园中应对柳妃，需急智与沉稳。这些，岂是一句‘幡然醒悟’便能解释？”
苏小妤沉默片刻，知道含糊其辞己无法过关。她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诚：“陛下明鉴。臣妾不敢欺瞒，冷宫之中，饥寒交迫，濒死之际，或许……是先祖庇佑，或许是回光返照，许多以往浑浑噩噩之事，忽然变得清晰。父亲生前教导的医术、杂学，以往只当耳旁风，那时却历历在目，仿佛……醍醐灌顶。”
她将一切归结于濒死体验带来的潜能激发和记忆复苏，这是唯一勉强能解释她巨大变化的理由。
“醍醐灌顶……”皇甫烈重复着这西个字，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看来，冷宫倒是块‘福地’，能让人脱胎换骨。”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让苏小妤指尖微凉。她低下头：“臣妾不敢。冷宫之苦，锥心刺骨，若非陛下给予机会，臣妾早己是一具枯骨。”
皇甫烈看着她低垂的、露出一段白皙脆弱脖颈的模样，忽然问道：“你恨朕吗？”
苏小妤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寒眸中。恨？原主或许有怨，但她，一个异世之魂，对皇甫烈并无私人恩怨，只有对绝对权力的敬畏和利用之心。
“臣妾不敢。”她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将臣妾废入冷宫，是臣妾言行有失。陛下允臣妾救治太子，是陛下宽仁。臣妾唯有感激，不敢有怨，更遑论恨。”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符合宫妃身份，也表明了她的“觉悟”。
皇甫烈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苏小妤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就在她以为他会继续深究时，他却忽然转移了话题。
“太子近日课业，太傅反映有所进益，说他思维较以往活络，提及一些典故，竟能举一反三。”皇甫烈语气平淡，“朕听闻，你常给他讲些……宫外趣闻，海外奇谈？”
苏小妤心中微松，谨慎答道：“是。臣妾想着殿下久病初愈，若只读圣贤书恐嫌沉闷，便挑了些有趣的传说故事，或是一些……臣妾父亲游历时所闻的海外风物讲给殿下听，只望能开阔殿下眼界，博殿下一笑。”
“海外风物？”皇甫烈似乎来了些兴趣，“比如？”
苏小妤斟酌着词句，选了些不会太过惊世骇俗的内容：“比如……极北之地有巨兽名‘北极熊’，通体雪白，于冰原称王；南方瘴疠之林中有能食人之花，以香气诱捕虫兽；还有……西方曾有智者，认为大地乃是圆球，悬于宇宙……”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皇甫烈的神色。见他并未露出怒色，反而眼神微凝，似在思索，便知这些内容引起了这位雄主的注意。对于一个志在掌控天下的帝王而言，未知的世界总是充满吸引力。
“圆球之说，倒是新奇。”皇甫烈点评了一句，却未深究，转而道，“太子喜欢你，是他的缘分。你好生照料，朕不会亏待你。”
“是，臣妾定当竭尽全力。”
皇甫烈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苏小妤连忙起身相送。
走到院门口，皇甫烈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声音随风传来，清晰地落入苏小妤耳中：
“苏小妤，记住你今日之言。安分守己，尽好本分。朕，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不受掌控的变数。”
话音落下，玄色身影己融入夜色，在高怀英的随行下，悄然离去。
苏小妤站在院中，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春夜的暖风吹在她身上，却带来一丝寒意。
皇甫烈今夜前来，是警告，是试探，也是……认可？他承认了她的价值，允许她留在太子身边，但同时也划下了红线——她必须“安分”，必须在他的“掌控”之内。
“不受掌控的变数……”苏小妤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冽的弧度。
可惜，从她绑定系统，决定走出冷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不会是一个甘于被完全掌控的棋子。
这场君臣、男女之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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