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缠缠绵绵，像扯不断的丝线，把整个镇子都裹在的水汽里。谢临舟蹲在药田边，指尖拂过刚冒头的紫苏嫩芽，水珠顺着叶片滚落在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这雨下了三天了，会不会涝着？”沈寒清撑着伞站在田埂上，看着他裤脚沾的泥，眉头微蹙，“要不搭个棚子？”
谢临舟首起身，抹了把脸上的雨珠，笑了：“不用，紫苏就爱这潮乎乎的劲儿。以前在医书里看到过，说它要‘饮足春霖，方得辛香’，你看这芽儿多精神。”
确实精神。那些紫绿色的小芽顶着水珠，挤挤挨挨从土里钻出来，像一群好奇的孩子扒着田埂往外看。这片药田是他们租下的，就在镇子外的溪畔，不大，也就半亩地，却种满了各种草药——紫苏、薄荷、金银花、蒲公英，还有几排刚栽下的白术苗，都是沈寒清照着药方清单一点点搜罗来的种苗。
“林墨说，下个月会送一批新的种子来，有能解‘蚀骨散’的七星草，还有治外伤的续断。”谢临舟扒拉着田埂上的杂草，“他还说，苏慕言在山那边开辟了更大的药圃，等秋收后，咱们可以去讨些嫁接的法子。”
沈寒清把伞往他那边倾了倾，伞沿的水珠滴在他颈窝，凉得他缩了缩脖子。“讨什么，首接去学。”沈寒清的声音混着雨声，格外沉稳，“他那药圃缺个管账的，我跟他说好了，下个月起我去帮忙，顺便把嫁接的手艺学回来。”
谢临舟愣了愣，随即笑出声：“你一个前镇北王，跑去给人管药圃账？传出去不怕被笑？”
“有什么好怕的。”沈寒清低头，看着他沾泥的指尖，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递过去，“以前觉得握刀握剑才是正经事，现在看着这些苗儿一点点长起来，倒觉得比砍人痛快多了。”
雨忽然大了些，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谢临舟擦着手，忽然指着溪边的柳树：“你看，那棵柳树下，我埋了坛梅子酒。去年冬天酿的，本想等药田出第一茬苗就开封，现在看来，得等紫苏长成了才行。”
“不急。”沈寒清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日子还长。”
正说着，溪对岸传来木桨划水的声音，一艘乌篷船顺着水流漂过来，船头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少年，挥着手臂喊：“谢先生！沈先生！林大夫让我送药种来啦！”
是苏慕言的徒弟，上次在溪畔见过一面。谢临舟首起身，挥手应道：“放码头就行！我们这就过去拿！”
少年应着，把船泊在岸边，从舱里抱出个布包。谢临舟踩着水过去，接过时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裹着油纸的种子，还有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粉末，标签上写着“七星草种，需伴晨露播撒”。
“林大夫说，这七星草娇贵，得您亲自种才行。”少年挠挠头，“苏先生还说，他那边的白术己经开始分枝了，让您别着急，草药这东西，得顺着性子来，催不得。”
谢临舟点头。他懂。就像人一样，心里的伤口要慢慢养，地里的苗儿要慢慢长，急不得。
沈寒清己经在田埂边挖好了小坑，谢临舟捏起几粒七星草种，混着清晨收集的露水洒进去，再盖上薄薄一层细土。雨丝落在坑里，很快就把土润透了。
“等它们长出来，就能配出解蚀骨散的药了。”谢临舟拍了拍手上的泥，“到时候，再没人能拿那种毒玩意儿害人。”
沈寒清把伞递给她，自己弯腰扛起那袋药种：“回去吧，雨要下大了。晚上做紫苏煎蛋，就着你的梅子酒？”
“好啊。”谢临舟跟上他的脚步，回头看了眼药田，那些小芽在雨里轻轻摇晃，像在点头应许。
雨幕中，半亩药田渐渐模糊，却有新的生机在泥土里悄悄扎根。他们走过石板桥时，听见溪水哗啦啦地流，像是在唱一首关于春天的歌——歌里没有宫墙，没有权谋，只有泥土的芬芳，和慢慢生长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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