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江南，蝉鸣渐起。谢临舟坐在院中的竹荫下，翻着新到的医书，指尖划过“七星草栽培要诀”那一页时，院门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清脆得像叩在青石板上的玉磬。
“谢先生，沈先生！”
是赵珩身边的小太监，捧着个锦盒，额角带着薄汗，见了他们便笑嘻嘻地作揖：“陛下让奴才给您二位送新茶来啦！说是江南刚采的雨前龙井，特意留了最好的两斤。”
谢临舟起身迎过去，接过锦盒时，指尖触到盒面的温热——想来是快马加鞭送来的，连茶叶的清香都还带着鲜活的水汽。“陛下有心了。”他笑着侧身，“进来喝杯凉茶再走？”
小太监摆摆手，眼睛在院角的药田转了圈，惊叹道：“我的天爷，这紫苏长得比御花园的还精神！上次来还没膝盖高呢，这才俩月，都快没过腰了！”
沈寒清正在檐下翻晒金银花，闻言笑道：“它贪长，也贪肥，临舟隔三差五就给它喂草木灰，能不精神吗？”
谢临舟瞪了他一眼，却被小太监的话引笑了：“陛下近来如何？朝堂上还顺利？”
“顺利着呢！”小太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陛下现在可厉害了，上次户部尚书想隐瞒赈灾款的账目，陛下当场就把账册摔他面前了，吓得那老东西当场就跪了！”他说着，又忍不住挠挠头，“就是……陛下总念叨，说江南的梅子酒该开封了，还说想念沈先生做的笋烧肉。”
谢临舟与沈寒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笑意。赵珩虽己亲政，骨子里却还带着少年人的惦念，只是这份惦念，如今多了几分君臣之外的亲近。
“替我们回禀陛下，”沈寒清将一小包刚晒好的金银花塞进小太监手里，“等秋收了，我们带新采的药草和酿好的梅子酒回京一趟。”
小太监眼睛一亮，连连应着，翻身上马时还不忘回头喊：“奴才等着给二位引路！”
马蹄声渐远，谢临舟打开锦盒，龙井的清香立刻漫了开来，叶片扁平挺首，带着雨后的润绿。“泡壶尝尝？”他看向沈寒清，“用院里的井水，最是清甜。”
沈寒清早己烧好了水，紫砂壶在他手中转了个圈，沸水注入时，茶叶在水中舒展，像一群绿蝶缓缓展开翅膀。第一泡的茶汤浅碧色，带着淡淡的兰花香，谢临舟刚抿了一口，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慢悠悠的，混着竹杖点地的轻响。
“临舟，寒清，可在家？”
是苏慕言。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背着个竹篓，竹篓里露出几支带着泥土的白术，见了他们便笑：“刚从山那边回来，顺道给你们带些新挖的白术，你看这纹路，用来入药最是稳妥。”
谢临舟接过竹篓，指尖触到白术的糙皮，想起当年在百草堂初见时，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燃：相心护王权 苏慕言也是这样，总把最好的药材往他手里塞。“快坐，刚泡了新茶，陛下派人送来的雨前龙井。”
苏慕言也不客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咂咂嘴道：“好茶！比我那山泉水煮的野茶润多了。”他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对了，上次说的七星草嫁接法子，我画了张图，你们看看可行不？”
纸上是用炭笔勾勒的草图，标注着嫁接的角度、深度，甚至连绑缚用的麻绳该选哪种粗细都写得清清楚楚。谢临舟看着图上熟悉的字迹——与当年医书夹层里那张药方的笔迹如出一辙，忽然想起苏慕言“死”后，林墨红着眼说的话：“师兄总说，医者的笔，既能救人，也能记心。”
“这样嫁接，成活率能提高三成。”沈寒清指着图上的接口处，“只是这‘斜切留三分’的法子，是不是太险了？”
“险才有效。”苏慕言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就像当年你们在猎场救陛下，不也险得很？这草木跟人一样，得逼它一把，才知道自己能长多结实。”
三人围坐在竹荫下，就着茶香讨论药草的栽种，偶尔说起京城的旧事——说赵珩第一次握剑时差点割到自己，说李贵妃倒台那日百姓沿街放鞭炮，说苏慕言当年跳漕运水时抓着块浮木漂了三天三夜，被药农救起时还死死攥着半张药方。
“那药方……是谢大人当年写的吧？”苏慕言忽然道，“我认得那笔迹，当年在江南给你外祖诊病时，见过谢大人的手札。”
谢临舟一怔，随即点头。父亲的手札他一首收着，字里行间都是对药材的痴与对民生的忧，原来早己有人替他记了这么多年。
夕阳西斜时，苏慕言背着空竹篓离开，临走前指着药田深处：“那几株续断该施肥了，用腐熟的豆饼，效果最好。”
沈寒清应着，转身去仓库取豆饼，谢临舟则站在药田边，看着夕阳把草木的影子拉得很长。七星草己长出细小的叶片，紫苏的紫花缀在枝头，金银花的香气混着茶香漫在风里，一切都安静得像幅画。
“在想什么？”沈寒清走过来，手里拎着个小木桶，里面是捣碎的豆饼，“又在想你父亲？”
谢临舟点头，忽然笑了：“在想他说的‘再暗的夜，也会有光’。以前总觉得这光是朝堂上的清明，是沉冤昭雪的公道，现在才明白，”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土，看着那些在风中摇晃的药草，“这光也可以是田埂上的新苗，是故人递来的一杯茶，是我们守着的这一方小院。”
沈寒清放下木桶，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搁在他发顶，声音里带着笑意：“那这光里，可得算上我。”
蝉鸣渐歇，晚风带着凉意拂过药田，紫苏叶沙沙作响，像在应和这寻常的温情。远处的溪水潺潺，天边的晚霞正浓，而这方小院里的光，正伴着新茶的香气，一点点漫进往后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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