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在陆为琛离开后，翻出抽屉里的旧采样记录本，指尖发抖地“江滩村”三个字；吴亦深正对着电脑屏幕，逐条核对陈木森近一个月的活动轨迹，鼠标停在“9月16日19:32 离开实验室”的监控截图上。
市环境监测站的办公室里，夕阳把百叶窗的影子切成细条，落在刘芳膝头的采样记录本上。纸页泛黄发脆，2016年的墨迹洇开了边，“地下水铅含量0.08mg/L”的数字被人用红笔圈过，圈痕边缘有反复涂抹的印子——那是当年陈木森画的。刘芳的指尖划过“江滩村”三个字时，像触到了一块烧红的铁，猛地缩回来。桌角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儿子班主任发来的消息：“明天带孩子去医院复查血常规，上次指标有点异常。”
她盯着“异常”两个字，喉结动了动。五年前陈木森抱着晓晓来监测站时，也是这样慌慌张张的，说“孩子总喊头疼，医生让查微量元素”。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头疼，是血铅超标的征兆。窗外的天色暗下来，办公室里只剩下打印机待机的嗡鸣，刘芳把记录本往抽屉深处塞了塞，却又忍不住抽出来——最后一页夹着张小小的照片，是她和陈木森、晓晓在江滩边拍的，晓晓手里举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当时的江水，还是清的。
与此同时，江州刑侦支队的监控室里，空调坏了三天，闷热得像个蒸笼。吴亦深把衬衫袖子卷到肘弯，额角的汗滴在键盘上，他随手用手背抹了把，眼睛没离开屏幕。老张坐在旁边，手里攥着个快化了的冰棍，含糊不清地说：“陈木森这轨迹也太干净了，每天实验室、出租屋两点一线，除了买饭几乎不出门。”
“干净才不对劲。”吴亦深把进度条往回拉，停在9月16日21点07分的画面上。屏幕里是江边老码头的监控，画面模糊得像蒙了层雾，一辆白色面包车正往趸船方向开，车牌被一块黑布挡着，只能看清司机戴着顶鸭舌帽，侧脸埋在阴影里。“你看这个时间，刚好是赵天禄大概率到达趸船的时段。”他放大画面，指着面包车的后轮：“轮胎上沾了不少泥，像是从江滩那边开过来的——那边没修路，只有经常去的人才知道怎么走。”
老张把冰棍棍扔到垃圾桶里，凑过来看：“要不要调附近的民用监控？说不定能拍到车牌。”
“早调了。”吴亦深点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周边商铺的监控截图，“老码头那片都是老房子，监控要么坏了，要么角度不对，唯一能拍到的杂货店老板说，当晚太黑，没看清车牌，只记得司机‘个子挺高，说话声音很轻’。”他顿了顿，把陈木森的身高数据调出来：“陈木森一米八二，符合‘个子高’；上次去实验室问话，他说话确实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老张挠了挠头：“那也不能凭这个定他嫌疑啊，万一就是个巧合呢？”
“不是巧合。”吴亦深点开陈木森的租车记录——9月15日，他用身份证在城郊一家小租车行租了辆白色面包车，车型和监控里的一模一样，“租车行老板说，他租的时候特意问了‘能不能拆车牌’，老板没同意，他就说‘那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他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现在就差证明他当晚开的是这辆车了。”
话音刚落，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市局副局长”的名字。吴亦深的手顿了一下，接起电话时，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李局。”
“亦深啊，赵天禄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官腔，还有隐约的茶碗碰撞声，“我刚跟你们支队长通了气，江滩村那片拆迁纠纷闹得厉害，王强的嫌疑不是挺大吗？重点查他，别在无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吴亦深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李局，我们查到一辆白色面包车，案发当晚出现在趸船附近，租车人是……”
“面包车的事我知道了。”李局打断他，语气冷了些，“老码头那边偷车的多，说不定是流窜犯干的，没必要盯着不放。现在上面催得紧，7天内必须结案，你得分清主次。”
“可是李局，这面包车和陈木森有关，他当年还跟赵天禄有污染纠纷……”
“污染纠纷是五年前的旧案，早就结了！”李局的声音陡然拔高，“吴亦深，我提醒你一句，干警察要懂规矩，别拿着芝麻当西瓜。王强的材料整理好，明天给我送过来，就按‘拆迁报复致人死亡’定调，听见没有？”
电话挂断的忙音在耳边响着，吴亦深还维持着举着听筒的姿势。监控室里的风扇吱呀转着，把热气吹得西处乱窜，他看着屏幕上陈木森的监控截图——画面里的人正低头写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平静，完全看不出像是能策划一场谋杀的样子。可租车记录、监控时间、五年前的纠纷，像三根线，把陈木森和趸船案紧紧缠在了一起。
老张在旁边没敢出声，首到吴亦深放下听筒，才小声说：“李局这意思……是不让查陈木森？”
吴亦深没说话，伸手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却没点，夹在指间转了转。他想起早上去看守所提审王强时，那男人拍着铁栏杆喊“我没杀人！是赵天禄自己造的孽！”，想起陆为琛说“硝酸银是检测氰化物的试剂，和拆迁无关”，想起江滩村村民眼里的光——那是盼着有人能还他们一个公道的光。
“查。”他突然开口，把烟按回烟盒里，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接着查面包车的去向，还有陈木森案发当晚的通话记录，一定要找到证据。”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行，我这就去联系通讯公司。”
监控室的门关上时，吴亦深又看向屏幕里的白色面包车。画面里的车己经开到了趸船附近，停在芦苇荡后面，只露出个车尾。他放大画面，隐约能看到司机侧过头，似乎在看什么——像是在确认周围有没有人。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是刘芳发来的微信，只有一句话：“陆为琛说的没错，当年的采样数据，我还有底联。”
吴亦深盯着这句话，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回了两个字：“安全第一。”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监控室的灯光映在吴亦深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屏幕上的白色面包车还停在那里，像个沉默的谜题，而他知道，解开谜题的钥匙，就藏在五年前的江滩污染案里，藏在陈木森平静的侧脸后面，藏在那些被刻意掩盖的真相里。他拿起手机，翻出陆为琛的号码，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拨过去——有些事，得自己先扛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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