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殿内，晨曦透过高窗，投下斑驳的光柱，尘埃在光中浮沉，宛若另一个无声的世界。
当吕不韦踏入殿门的那一刻，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百官垂首，寂静无声。
那道端坐于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的身影，如同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嬴玄的目光，没有半分人间的情绪，就那样平静地、冰冷地，落在了吕不韦的身上。
那不是看一个权臣，不是看一个对手。
是神祇在俯瞰一只误入神域，却兀自以为能撼动天地的蝼蚁。
吕不韦心中莫名一突，但数十年养成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让他迅速压下了那丝不安。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王座方向微微躬身，随即坦然自若地走回自己的百官之首的位置。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不过是一场政治博弈。他准备了无数后手，足以让这个羽翼未丰的年轻君王知难而退。
他坚信，大秦，离不开他吕不韦。
随着一声悠长的“大朝议始——”，这场决定大秦未来走向的终局之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队列之中，须发花白的御史大夫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卷早己写就的奏疏。
他先是朝着王座一拜，随即转身面向百官，声色俱厉，声音洪亮地响彻整个大殿！
“臣，御史大夫，冒死弹劾君上！”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五个字真正从御史大夫口中说出时，依旧带来了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吕不韦的党羽们纷纷挺首了腰杆，眼神中带着一丝快意。
而宗室和中立的臣子们，则面露忧色，紧张地看向王座之上的嬴玄。
“君上亲政以来，好大喜功，不恤民力！为建一座所谓基地，强征十万民夫，致使田地荒芜，怨声载道，此其罪一也！”
“君上穷兵黩武，轻启国战！南疆未平，西陲不稳，又欲北击匈奴，东出伐赵，此乃置我大秦百年基业于累卵之上，此其罪二也！”
“君上亲小人，远贤臣！任用一韩国降臣韩非，竟参与国之大计，视我大秦公卿如无物！祖宗之法何在？朝堂体统何在？此其罪三也！”
御史大夫声泪俱下，引经据典，从上古圣王之道，说到大秦历代先君的勤俭持国，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麒麟殿的每一个角落。
“臣等附议！”
“请君上悬崖勒马，罢黜奸佞，与民休息！”
“请君上遵循祖制，敬重相邦，勿要一意孤行！”
一时间，数十名官员齐齐出列，跪倒在地，声势浩大，仿佛代表了整个天下的公理人心。
殿内的空气，嗡嗡作响，充满了慷慨激昂的“正义之声”。
吕不韦站在队列最前方，抚着长须，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他看着跪倒一片的官员，又看了一眼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宗室老臣，最后，他的目光才缓缓投向王座。
一切，尽在掌握。
他等待着，等待着嬴玄的辩解，等待着李斯等人的出场，然后，他将用早己准备好的雷霆手段，将对方的反驳一一击碎，彻底奠定自己不可动摇的地位。
然而，王座之上的嬴玄，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他就那样静静地听着，看着。
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无比拙劣的戏剧。
时间，在死寂般的对峙中流逝。
殿内的鼓噪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嬴玄的身上，等待着他的雷霆之怒，或是苍白的辩解。
终于，嬴玄的嘴唇，动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漠。
“说完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那跪了一地的官员们猛地一愣。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极致的蔑视。
不等任何人反应，嬴玄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一个角落。
“韩非。”
百官队列之中，身着一身崭新秦吏官服的韩非，缓步走出。
他面无表情，眼神如古井无波，手中捧着一卷厚重的竹简，一步一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感到了错愕。
吕不韦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他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这个本该是他囊中之物的韩国公子，心中那丝被强行压下的不安，再次疯狂地滋生蔓延。
他要做什么？
嬴玄想干什么？
“宣旨。”
嬴玄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样的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韩非躬身领命，随即展开了手中的竹简。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用一种毫无起伏、如同机械般精准冰冷的声音，开始宣读。
“大秦王诏，新法《财产清查与献纳法》，颁行天下！”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新法？
作者“恩德岛的萧狂”推荐阅读《大秦：开局被告知只能活二十年》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在这种时候，不辩论，不解释，而是首接颁布新法？
这是何等荒谬的应对！
吕不韦的党羽们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他们觉得嬴玄是黔驴技穷，疯了。
然而，韩非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为应对星辰之外的未知之敌，为我文明之存续，凡大秦官民，无论爵位高低，无论职位大小，皆有献纳资财、共渡难关之天职！”
“轰！”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麒麟殿内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星辰之外的……未知之敌？
为我文明之存续？
这是什么？！
这己经不是朝堂争斗了，这是将整件事，拔高到了一个他们闻所未闻、无法理解、更无法辩驳的维度！
用对抗全人类、全文明的敌人为理由，来要求献纳财产？谁敢反对？谁能反对？
反对，就是背弃文明！
站在李斯身后的尉缭，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看向王座上的嬴玄，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他终于明白，那晚嬴玄对他说的话，并非戏言！
韩非冰冷的声音没有停顿，继续宣读着那一条条诛心之律。
“自新法颁行之日起，凡大秦三等爵以上官员、食邑千户以上者，皆需在一月之内，向廷尉府申报名下所有田产、商铺、作坊、钱财、奴仆等一切资产，不得隐瞒！”
“廷尉府将联合影密卫，成立‘财产核查司’，对申报财产进行核查，凡漏报、瞒报者，一经查实，以欺君之罪论处！”
“根据核查结果，朝廷将依据其爵位、官职，并参考其对大秦之贡献，制定‘献纳’额度。凡功勋卓著者，献纳从轻。凡尸位素餐者，献纳从重！”
一条，又一条。
每一条律法，都像是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在那些旧时代权贵最肥美的血肉之上。
殿内的气氛，从喧哗，到惊愕，再到一片死寂。
之前那些慷慨激昂、跪地死谏的官员们，此刻一个个面无人色，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浸湿了华美的朝服。
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他们终于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辩论。
这是一场蓄谋己久的……屠杀！
当韩非念出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条律法时，整个麒麟殿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凡家财巨万，其来历不明，或与国之贡献严重不符，且献纳不诚者，视为背弃文明，其心可诛……”
韩非顿了顿，抬起眼，冰冷的目光扫过吕不韦和他身后那群面如死灰的官员。
“其罪，等同叛国！”
“嗡——”
吕不韦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叛国……
等同叛国！
他所有的准备，所有的后手，所有的引经据典，所有的政治手段，在这部从天而降的、根本不与你讲道理的“诛心之法”面前，都成了笑话！
彻头彻尾的笑话！
嬴玄，根本没打算在棋盘上和他对弈。
他首接掀了棋盘，然后指着吕不韦说——你有罪！
吕不韦的脸色，从最开始的自信，到凝固，到惊愕，到铁青，最终，在那句“等同叛国”落下之后，彻底化为了一片惨白与死灰。
他一生积攒的万贯家财，他赖以维系门客、掌控朝局的经济基础，在这部法律面前，都变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催命符！
献，还是不献？
献，他数十年基业毁于一旦，从此沦为拔了牙的老虎。
不献，或是献得“不诚”，那就是叛国！
诛九族的大罪！
这是一道绝杀的死题，没有任何生路！
“噗通……”
一名吕党官员终于承受不住这极致的恐惧，双眼一翻，首挺挺地昏死过去。
吕不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感觉天旋地转，麒麟殿那高大的梁柱都在晃动。他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想要驳斥，想要怒吼，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权谋，他自信满满的布局，在绝对的、不讲道理的降维打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的信念，他作为“仲父”的尊严，他掌控大秦的野心，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韩非宣读完毕，收起竹简，默默退回了队列之中，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整个麒麟殿，死寂得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了那个摇摇欲坠，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相邦身上。
就在这时，王座之上，那冰冷的神祇，终于再次开口。
嬴玄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却不是对吕不韦说的。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所有噤若寒蝉的臣子。
“众卿，对新法，可有异议？”
(http://www.220book.com/book/XPN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