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隧道仿佛巨兽的食道，将光线与喧嚣一并吞没。凤临跟在夜枭身后，沉默地行走在潮湿的阴影里，只有两人错落的脚步声在封闭空间中回响。经过几次拐弯，前方隐约传来人声与机械的嗡鸣，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地下世界的躁动气息。
夜枭在一处看似随意的岔路口停下，用他那条金属义肢指了指前方隐约透出昏黄光线的主通道，生硬地吐出几个词：“里面，自己看。别惹事。”说完，他如同融入墙壁的阴影，退后几步，靠在一个废弃的管道接口旁，抱着手臂，显然不打算再陪同。
凤临明白，这是让她独自去熟悉环境。她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霉味、机油、汗臭和劣质能源气味的空气，迈步走进了那片昏黄的光晕之中。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庞大的混乱所淹没。
这就是黑市。
一条宽阔得超乎想象的地下通道，两侧不再是冰冷的混凝土，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摊位。有的只是在地上铺一块肮脏的油布，有的则用废弃的车辆外壳、破损的集装箱甚至不知名的巨型机械零件，勉强搭建起一个遮风挡雨的棚户。滋滋作响的霓虹灯管、依靠电池供电的冷光灯、甚至是最原始的煤油灯和火把，共同构成了这片地下世界光怪陆离的光源。
人声鼎沸，各种口音的叫卖、争吵、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耳膜。人们穿着五花八门，大多面色不善，眼神里带着警惕、贪婪或麻木。随处可见着机械义肢的壮汉，身上缠绕着弹药带；也有裹在厚重斗篷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神秘商人；更有一些衣衫褴褛、眼神空洞的拾荒者，蹲在角落，面前摆着寥寥几件可怜的“货物”。
凤临收敛气息，让自己尽量显得不起眼，像一个最普通的、前来碰运气的底层幸存者。她沿着通道边缘缓缓移动，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快地掠过每一个摊位。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水。在一个相对干净的摊位上，几个大小不一的透明容器里装着清澈的液体，旁边立着牌子，上面用歪扭的字迹标注着价格。价格高得让她暗自心惊，一小瓶（约莫她水壶容量的一半）就需要数个“信用点”（她从旁人的交易中听来的词汇），或者交换同等价值的武器零件或药品。她看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数出皱巴巴的纸币状物体，或者从怀里掏出几个亮闪闪的金属部件，才能换走一小瓶水。纯净水，生命线，硬通货。
她的目光接着投向武器摊。这里的气氛明显更加肃杀。摊位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枪械，从老旧的火药武器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能量枪，应有尽有。更多的是各种型号的子弹、能量弹匣、以及冷兵器——磨利的钢刀、带有倒刺的铁棍、甚至还有做工粗糙的弩箭。价格更是天文数字。她看到有人捧着一把保养得不错的手枪，摊主只是瞥了一眼，报出一个数字，对方便沮丧地摇了摇头。武器，力量，生存的保障，价值连城。
然后是她最关心的药品。摊位不多，凤辞云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且大多隐藏在更深处，由看起来更不好惹的人看守。玻璃瓶里装着颜色各异的药片或粉末，有些甚至没有任何标签。她看到有人拿着一个用塑料布层层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露出里面几片白色的药片，摊主检查后，递过去一小袋食物。也有人指着自己溃烂的伤口，摊主摇摇头，指了指旁边一个标价更高的、装着绿色液体的瓶子。药品，健康，对抗死亡的机会，价比黄金。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些核心生存物资的价值，远超她的想象。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堆积如山、种类繁多的“杂货”上。破损的电子元件、扭曲的金属片、各种型号的螺丝螺母、废弃的电池、沾满油污的工具……这其中，就包括她之前费力收集的那种锈蚀金属板，甚至还有更大、更完整的构件。
她在一个专门收购金属废料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缺了颗门牙的干瘦老头，正眯着眼睛，用一把小锤敲打着一块金属，听着声音。
凤临从背包里取出她收集的、自认为品相最好的一块金属板，递了过去。
老头接过来，掂量了一下，又用手指抹去表面的浮锈，看了看成色，随手扔进身后一个巨大的、己经堆了不少类似金属的箩筐里，那动作随意得像在扔垃圾。
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了凤临一眼，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点。低级废钢，杂质太多。”
凤临愣住了。两个信用点？她记得刚才看到一小块黑面包，都要五个信用点。她这辛苦搜集、搬运回来的金属，价值竟如此低廉？
她指了指摊位另一边，一些看起来更光亮、形状更规整的金属块。“那些呢？”
“那些？合金碎片，能源匣外壳，好的能到十个点。你这种，”老头不屑地撇撇嘴，用锤子敲了敲箩筐边缘，“底层货色，熔了都费能量。”
底层货色。
如同她此刻的身份。
凤临沉默地收回目光，没有去拿那微不足道的两个信用点，转身离开了摊位。腰间那把粗糙的砍刀，此刻似乎也沉重了几分。
她继续前行，内心却波澜翻涌。她之前的生存策略，建立在信息不对等之上。她像一只勤劳的工蚁，搬运着自以为珍贵的沙石，却不知真正的黄金与珠宝就在身边，只是她不识其价值，也无获取之力。
知识。识别力。获取高价值资源的能力。
这些，比她单纯出卖体力收集废钢，重要千百倍。
她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停下，靠着冰冷的墙壁，再次环视这片喧嚣而残酷的地下世界。目光掠过那些价格高昂的净水、武器、药品，掠过那些交易成功后或喜悦或肉痛的面孔，也掠过那些蜷缩在阴影里、一无所获的绝望眼神。
这里流通的，是生存的筹码。而她，必须尽快学会辨认这些筹码，并找到属于自己的、能够参与这场残酷游戏的本钱。
废钢，救不了她的命。
（第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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