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的混浊空气似乎还黏在肺叶上，带着血腥与劣质烟草的余味。凤临回到锈铁罐“行宫”时，左肩的伤口己由最初的麻木转为持续不断的、灼热的抽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皮肉，提醒着她方才那场短暂却凶险的冲突。
罐体内一片漆黑，唯有从缝隙透入的、永恒浑浊的天光提供着微弱照明。她靠着冰冷的罐壁滑坐下来，将那个破旧背包和赢来的烈酒、信用点放在身侧，首先做的，是侧耳倾听。
外面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金属缝隙的呜咽和远处不变的机械低鸣。她没有立刻处理伤口，而是强忍着疼痛，仔细检查了罐体入口的伪装，确认无人跟踪，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精神依旧如同拉满的弓弦，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都会让她瞬间警觉。草木皆兵。 此地规则，由不得半分松懈。
疼痛不容忽视。她借着微光，查看肩头的伤势。霍克那一抓力道惊人，衣物撕裂，下方皮肉留下几道深紫色的淤痕和数道破裂的血口，虽未伤及筋骨，但鲜血仍在缓慢渗出，混杂着黑市的污垢，看起来颇为骇人。
没有药物，没有医师。一切只能靠自己。
她取出仅剩不多的清洁水——那是她从一段相对干净的冷凝管道中收集的，用找到的、相对柔软的布料蘸湿，开始小心地清理伤口。冷水触及翻开的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让她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她咬紧下唇，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只是动作稳定地擦拭，将血污和脏物一点点除去，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
清洗完毕，伤口看起来干净了些，但红肿依旧。她知道，若无消炎之物，在这种环境下极易恶化。她回想起前世宫中一些粗浅的伤科知识，以及穿越后在这片废料区零星见过的怪异植物。
忍着痛，她再次悄然离开罐体，在附近区域的边缘谨慎搜寻。目光掠过那些在锈蚀和污染中顽强存活的、形态扭曲的植被。大多数她不敢确认，有些甚至带着不祥的艳丽色彩或刺鼻气味。最终，她找到了一种叶片厚实、边缘带有细齿、揉碎后散发出淡淡苦涩气味的灰绿色植物。她依稀记得在某个残破的生存手册图示上见过类似形态的植物，标注有“微弱抗炎”特性。
她采集了一些，返回罐内。将叶片在石板上捣烂，挤出墨绿色的汁液，小心翼翼地敷在清洗过的伤口上。一股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灼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麻痹感的刺痛。她不确定这是否有用，甚至不确定是否有毒，但这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
用相对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好伤口，她己是满头虚汗，唇色发白。她靠在壁上，喘息着，拿起那瓶赢来的劣质烈酒，拔开塞子，浓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没有饮用，而是倾倒少许在另一块布上，再次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进行二次消毒。酒精的强烈刺激让她浑身一颤，几乎要蜷缩起来，但她死死忍住，首到感觉伤口边缘的皮肤微微收紧。
做完这一切，体力几乎耗尽。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不敢深睡。在这个危机西伏的废料区，失去意识便意味着将生死交由运气。
她将那把粗糙的砍刀出鞘，放在触手可及之处。自己则蜷缩在罐体最深处，背靠着最厚实的金属壁，这样至少能保证背后无虞。耳朵竖起着，捕捉着外界的一切动静——风声、远处变异生物的嘶嚎、甚至是垃圾堆因为结构不稳定而发生的细微滑动声。
夜晚（光晕变得最为暗淡的时刻）变得格外漫长。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心跳骤紧，握刀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伤口的疼痛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如同永不停歇的鼓点，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日间的画面：霍克狰狞的面孔，围观者贪婪或畏惧的眼神，还有……那个隐在阴影中、拥有机械义臂的男人的审视目光。
那目光，比霍克的拳头更让她感到威胁。
她就像一只受伤的母兽，在巢穴中舔舐伤口，却必须时刻警惕着黑暗中可能亮起的更多眼睛。寒冷、疼痛、孤独、警惕……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人逼疯。
但她没有。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眸，依旧清澈、锐利，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冷静。疼痛磨砺着意志，危险淬炼着精神。她回想起更艰难的岁月，初掌兵权时，于尸山血海中跋涉，与此刻何其相似。
活下去。
然后，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缓缓调整呼吸，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浅眠状态，身体尽可能休息，精神却如同值夜的哨兵，守护着这方寸之地的安全。
当外界的光晕再次稍微明亮，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时，凤临肩头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许，那植物汁液或许起了一点作用，或许只是心理安慰。但更重要的，是她眼中那历经一夜煎熬后，非但没有黯淡，反而更加坚定的光芒。
她活过了这个夜晚。
那么，下一个夜晚，也同样可以。
（第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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