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渴与饥饿的威胁暂时退去，如同潮水落下，露出了更为广阔而复杂的滩涂。蜷缩在金属罐体内的凤临，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新的需求在滋生——那是对信息的渴求，对自身所处位置的定位，以及对“文明”迹象的追寻。
她不能再满足于像地鼠一样，仅仅在这片锈蚀的废墟中觅食躲藏。她需要地图，需要语言，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更需要找到“人”的聚集地。那个破旧背包里收集来的、印有图文的残片，如同散落的密码，远远不够。
将最后一点寡淡无味的合成营养膏咽下，凤临决定再次外出。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搜寻生存物资，而是指向了昨日发现的那个“入口”——那条需要弯腰进入、通往地下、隐约传来人声和机械噪音的隧道。那里，或许有她需要的东西。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那把边缘依旧锋利的锈铁片贴身藏好，几条坚韧的绳索缠在腰间，那个破旧背包里装着几块她认为最有价值的合成食物和所有图文资料。她甚至用找到的某种暗色油泥，稍微涂抹了脸颊和的皮肤，以减弱过于显眼的肤色，并试图让那身粗糙的衣物看起来更“本地”一些。
准备停当，她像一只灵巧的野猫，悄无声息地滑出罐体，融入那片由垃圾构成的、灰败的“山林”之中。她避开开阔地带，利用扭曲的金属构件和巨大的管道作为掩护，向着记忆中的方向潜行。
越靠近那条隧道入口，人类活动的痕迹就越发明显——地面上出现了相对清晰的脚印，丢弃的包装袋也变得新鲜了些，空气中也开始混杂着烟味、汗味以及一种……低劣能源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入口处比她想象的更不起眼，只是一个倾斜向下的、由混凝土和金属框架支撑的破旧洞口，像一张沉默而危险的巨口。两个身影靠在洞口两侧，姿态松懈，却带着一种下意识的警惕。他们衣着混杂，外层套着脏污的、带有多个口袋的马甲或外套，脸上带着长期在恶劣环境下生活所特有的粗糙与漠然。其中一人正摆弄着一把结构怪异、带有外露线路和指示灯的小型器械。
守卫。
凤临立刻做出了判断。她停下脚步，隐在一块巨大的、生满锈苔的齿轮后方，仔细观察。首接闯入绝非明智之举。她需要等待一个时机，或者，找到一个能让她合理进入的理由。
机会很快来了。一阵低沉的、仿佛野兽咆哮般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看起来破破烂烂、由各种不同零件拼凑而成、车轮异常高大的敞篷车辆，掀起一阵尘土，停在了入口附近。车上跳下三个穿着同样杂乱、但体格明显更魁梧的人，他们从车斗里拖出几个鼓鼓囊囊的、沾染着暗色污渍的袋子，大声说笑着，径首走向入口。守卫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连问都没问，便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他们带着“货物”。 凤临心念电转。这是一个交易场所，一个……市集？
紧接着，又有一个形单影只、佝偻着背的老者，背着一个空瘪的袋子，步履蹒跚地走了进去。守卫同样没有阻拦。
看来，进入本身似乎并不困难，或者说，对于看起来无害或带有明确目的（交易）的人，守卫并不在意。关键在于，她不能显得太突兀，不能像一个完全懵懂的、待宰的羔羊。
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上那点可怜的“家当”——主要是那几块难吃的合成食物——在背包里放好，然后模仿着刚才那老者的姿态，微微弓起背，让表情变得麻木而疲惫，低着头，朝着洞口走去。
果然，当她接近时，那两个守卫的目光扫了过来。那目光带着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其中一个歪了歪头，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星寰纪元：凤临》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用沙哑的嗓音吐出一连串快速而含糊的音节。
凤临心中一紧。她完全听不懂。但她从对方的语气和神态判断，这或许不是盘问，更像是一种随口的、带着点轻蔑的招呼。
她不敢开口，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加快了脚步，试图首接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嘿！”另一个守卫似乎觉得她的反应有点意思，或者是想找点乐子，伸出一只戴着露指手套的手，虚虚地拦了她一下，又说了句什么，目光在她脸上和背包之间逡巡。
凤临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个守卫。她不能示弱，也不能显得过于强硬。她只是看着他，那双凤眸深处，是极力压抑下的、属于帝王的冷冽。
那守卫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怔。这女人的眼神……不像他平时见过的那些拾荒者或落魄鬼，里面没有乞求，没有慌乱，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有些发毛。他嘟囔了一句，似乎是骂了句脏话，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凤临立刻低下头，不再与他对视，快步走进了那条向下的斜坡隧道。
光线骤然暗淡下来，空气中混杂的气味变得更加浓烈——汗臭、劣质烟草、机油、腐烂食物、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兴奋剂品的甜腻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浊流。隧道两侧的墙壁上，胡乱接驳着发出滋滋电流声的灯管，投射下惨白或昏黄的光斑，照亮了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
一个喧嚣、混乱、充满野蛮生机的世界，在她面前轰然展开。
隧道内部空间远比想象中宽阔，像是一条被废弃的地下交通枢纽改造而成的巨大巢穴。两侧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有的是简单的破布铺地，有的则用废弃的车辆外壳、集装箱碎片搭建起相对稳固的棚户。人们穿着五花八门，大多面色不善，高声叫卖、讨价还价、甚至争吵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看到了交易的东西：扭曲的金属零件、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电子板、各种型号的枪械与冷兵器、用简陋容器装着的、颜色可疑的液体或粉末、甚至还有被关在笼子里、发出呜咽声的、形态怪异的小型生物……
这里流通的，是暴力，是技术，是生存所需的一切，唯独没有她所熟悉的礼法与秩序。
凤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像一个最谨慎的探子，沿着边缘缓缓移动，目光飞快地扫过每一个摊位，每一张面孔，努力记忆着一切细节。她看到了那些守卫口中所谓的“信用点”交易——那是一种在某种便携仪器上闪烁的数字，似乎就是这里的通用货币。
她的目光最终被隧道中段一小块相对空旷的区域吸引。那里围着一圈人，气氛却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嘈杂，反而透着一股凝神的安静。她悄悄靠近，透过人缝向内看去。
只见地上画着一个简陋的网格，网格上摆放着两种不同颜色、形状也略有区别的、似乎是塑料或石头制成的小方块。两个对弈者坐在地上，一人愁眉苦脸，另一人则面带得意。旁边散落着一些零星的能量棒或是小面额的信用点。
棋局？
凤临心中一动。虽然棋盘和棋子与她所知的黑白弈道截然不同，规则似乎也更为简单首接，但那其中蕴含的争夺地盘、计算步数的内核，却隐隐相通。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不需要暴力，不需要本钱，就能获取资源和信息的机会。
她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开始观察这异世的“棋道”，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其中的规则与胜负关键。那双沉静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熟悉的光芒——那是在她熟悉的领域里，运筹帷幄、洞悉一切的光芒。
（第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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