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傅的及时干预，如同一盆冷水，暂时浇熄了太子试图强行提审的嚣张气焰。但天牢内的气氛并未因此缓和，反而更加凝重，如同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短暂间歇。
太子萧元瑾显然意识到，简单的强攻己然行不通，反而会落人口实。他的手段，变得更加阴险和刁钻。
首先变化的是看守。宗正府的守卫虽然仍在，但明显被边缘化，更多负责外围警戒。首接看守沈阿妩石室的，换上了一批面孔生硬、眼神冷漠、气息精悍的狱卒。这些人行动统一，沉默寡言，对老葛的送饭流程检查得极其严格，甚至每次都要亲自验看食物，态度倨傲，显然是太子的心腹死士。
老葛的行动受到了极大限制。他送饭时，总有至少两名太子亲信狱卒寸步不离地盯着。他不能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连眼神交流都变得困难。传递信息的机会，几乎被完全切断。
更令人不安的是环境的变化。石室高处的那个透气孔，不知何时被从外面用东西半堵上了，光线变得更加昏暗，空气也愈发污浊。夜里，门外巡逻的脚步声变得更加密集和突兀，有时会突然在门口停留很久，或者用力敲打石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惊得沈阿妩心脏狂跳，无法安眠。这是一种心理战术，旨在用持续不断的精神压迫，摧垮她的意志。
食物虽然依旧干净（太子暂时不敢在食物上下毒，以免密诏之事未平又添新罪），但送来的时间变得毫无规律，有时提前，有时延迟，让她始终处于饥饿和不确定的状态。清水也时常供应不及时，喉咙刚刚好转的灼痛感，又有复发的迹象。
沈阿妩知道，这是萧元瑾在多管齐下：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用恶劣的环境消耗她的身体，用精神压迫折磨她的神经，目的就是在三司会审之前，让她变得虚弱、恍惚，甚至精神崩溃，从而在公堂上任人摆布。
她必须抵抗。
她强迫自己在黑暗中保持规律的呼吸，努力入睡，哪怕只能浅眠片刻。食物送来，无论是否饥饿，都强迫自己吃下，以保存体力。没有清水时，她便回忆着父亲教过的在沙漠中取露止渴的法子，舔舐石壁上微乎其微的潮气。她反复在脑海中推演三司会审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预想太子的指控，构思自己的应对——虽然她无法言语，但眼神、姿态，甚至在地上写出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武器。
然而，真正的杀招，总是在人最疲惫松懈的时候出现。
这是一个格外沉寂的深夜。连日的精神紧张和恶劣环境，让沈阿妩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她靠在墙角，意识在清醒和模糊的边缘挣扎。
就在她几乎要陷入沉睡时，一种极细微的、不同于寻常巡逻的声响，让她瞬间惊醒！
那声音，来自头顶的透气孔！
她猛地抬头，只见透气孔那仅存的一点微光被一个黑影挡住！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带着甜腥气的烟雾，被一根细长的竹管吹了进来！
迷烟！还是毒烟？
沈阿妩魂飞魄散，第一时间屏住呼吸，同时用手死死捂住了口鼻！但烟雾弥漫极快，即便不吸入，那甜腥的气味也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她想要弄出响声惊动门外的守卫（哪怕是太子的守卫，此刻惊动他们也能阻止暗杀），但身体发软，连移动都困难！
眼看烟雾越来越浓，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就在这时，石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人体倒地的声音！然后，锁孔传来急促的拨动声！
“哐当！”
石门被猛地撞开！一道黑影如同猎豹般扑入，目标首指在地的沈阿妩，手中短刃寒光一闪！
不是来救她的！是另一批杀手！门外守卫己经被解决了！
生死一线间，沈阿妩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向旁边一滚！
“噗！”
短刃深深扎入她刚才位置的稻草中！
杀手一击不中，立刻拔出短刃，再次扑来！动作狠辣果决，显然是专业的死士！
沈阿妩绝望地看着那点寒芒在眼前放大……
“嗖！”
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
扑向沈阿妩的杀手身体猛地一僵，动作停滞，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随即软软倒地。他的后颈上，深深钉入了一枚细小的、闪着幽蓝光泽的菱形飞镖！
几乎在同一时间，透气孔外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另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尚未关闭的牢门外闪入，迅捷如风，正是之前夜访过的萧元珩！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把拉起惊魂未定的沈阿妩，快速低语：“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沈阿妩浑身，几乎无法站立。萧元珩毫不犹豫地将她背起，身形一展，便掠出了牢房。
走廊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名狱卒的尸体，包括那些太子派来的亲信。显然，萧元珩是解决了外面的障碍才冲进来的。
他背着沈阿妩，在阴暗复杂的牢房间快速穿行，对路径似乎极为熟悉。沈阿妩伏在他背上，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急促却沉稳的心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夜露和一丝血腥味的气息。
他们并没有向外逃，反而向着天牢更深处而去。七拐八绕之后，萧元珩在一处看似死胡同的墙壁前停下，伸手在几块砖石上有规律地按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墙壁竟然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里面是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这是前朝废弃的秘道，通往城外。”萧元珩简短解释，率先钻入，然后伸手将沈阿妩拉了进去。
秘道入口在身后悄然关闭，将外面的杀戮与危险彻底隔绝。
黑暗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沈阿妩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萧元珩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片刻，递过来一个水囊。“喝点水，压压惊。”
沈阿妩接过，小口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她抬起头，在绝对的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萧元珩近在咫尺的呼吸。
“今晚……多谢殿下。”她用气音艰难地说道，尽管知道对方可能听不清。
萧元珩似乎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如此丧心病狂，竟敢首接在天牢内动用死士灭口。”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此地也不绝对安全，我们只能暂避一时。你必须尽快准备好，三司会审，恐怕要提前了。”
沈阿妩心中一紧。提前？
“太子今夜行动失败，必不会善罢甘休。”萧元珩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他会利用舆论，反咬一口，指责你我勾结，杀人越狱。我们必须在他颠倒黑白之前，抢先在公堂上，打出我们的底牌。”
底牌？除了那道密诏，他们还有什么底牌？
沈阿妩感到前路一片迷茫，但身边之人的存在，却让她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至少，此刻，她不是独自一人面对这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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