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道内阴冷潮湿，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沈阿妩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身体因之前的惊吓和逃亡而微微颤抖，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萧元珩的判断没有错。太子今夜刺杀失败，绝不会坐以待毙。他必定会利用掌控的舆论和朝堂优势，反咬一口，将越狱的罪名扣在他们头上，甚至可能污蔑他们杀害狱卒，毁坏密诏。必须在太子将谎言编织成铁案之前，抢占先机。
“殿下，”沈阿妩用沙哑的气音艰难问道，尽管知道萧元珩可能听不清，“我们……如何……反击？”
黑暗中，萧元珩的声音沉稳而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欲将越狱之事闹大，我们便顺水推舟，将这三司会审，变成对他的公开审判！”
“公开……审判？”沈阿妩心中一震。
“没错。”萧元珩道，“太子最大的依仗，是父皇的偏袒和朝堂上他的党羽。但朝堂之外，还有清议，还有民心，还有……先帝遗诏的大义名分！我们要做的，不是在小范围的刑部偏厅与他纠缠细节，而是要将一切摊开到光天化日之下，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是如何构陷忠良，如何欺君罔上！”
他的话语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劈开了沈阿妩心中的迷雾。是啊，如果只是在太子掌控的三司会审中按部就班地抗辩，他们几乎没有胜算。唯有将事情闹大，大到连皇帝都无法轻易遮掩，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沈阿妩仍有疑虑，“如何……做到？”
“李太傅，以及几位仍持身中正的御史，是关键。”萧元珩解释道，“我己让老葛设法联络他们。太子刺杀失败，狱卒死伤，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李太傅他们会以此为由，强烈要求陛下将三司会审改为公开审理，允许部分宗室、勋贵乃至有清名的士子代表旁听！届时，太子若再想用刑逼供或混淆视听，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阿妩明白了。这是要借力打力，利用太子制造的“混乱”，反过来将其变成打破太子掌控局面的契机。风险极大，但确是绝境中唯一的出路。
“此外，”萧元珩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肃杀，“我们还需要一件能当场重创太子的武器。密诏是护身符，但若要扳倒他，还需要更首接的证据。”
“证据？”沈阿妩的心提了起来。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实证。
“关于那封伪造的北狄密信，”萧元珩道，“你之前提出的疑点很有用。我的人正在暗中调查那种特制草浆纸的来源，以及近期是否有擅长模仿笔迹和雕刻印鉴的高手异常活动。但这些都是间接证据，需要时间。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能在公堂上，给予太子致命一击的……人证，或者，物证。”
人证？沈福失踪，其他可能知情者非死即囚。物证？密信原件在太子手中，他们如何拿到？
似乎感知到沈阿妩的困惑，萧元珩缓缓道：“有时候，证据未必需要是实物。一句话，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在合适的时机抛出，或许就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阿妩，”他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唤了她的名字，“你需要仔细回想，大婚当日，除了沈福，还有谁的行踪有异？太子身边，是否带了什么特别的人？或者，在搜查书房时，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萧元珩的话，将沈阿妩的思绪再次拉回那个血腥的清晨。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以更冷静、更审视的目光，去回溯每一个画面。
禁军如狼似虎……父亲悲愤撞柱……母亲昏厥……她被剥去嫁衣……萧元瑾冰冷的脸……
画面定格在萧元瑾从怀中取出“密信”，当众宣读的那一刻。他当时的神情，是那样的笃定和残忍。他身边站着的是……
沈阿妩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眸子因激动而闪闪发光！
她想起来了！
当时站在萧元瑾身侧稍后位置的，除了禁军统领，还有一个穿着青色文官服饰、面容清瘦、一首低着头的男子！那人她有点印象，是东宫属官，好像是个掌管文书典籍的舍人，姓柳！当时场面混乱，她并未在意此人。
但现在想来，一个文书舍人，为何会出现在抄家捉拿钦犯的现场？这不合常理！除非……他才是真正负责“验证”密信真伪，或者干脆就是携带伪造密信的人！因为只有他这种精通文书的人，才能在现场“确认”密信的真实性，增加说服力！
而且，在萧元瑾宣读密信后，她似乎瞥见那个柳舍人，极快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印泥盒子状的东西，偷偷递给了旁边一名禁军，那名禁军随即悄然退出了人群！
当时她悲痛欲绝，完全没留意这个细节。但现在串联起来……那会不会是……真正的北狄王庭印鉴？或者用于比对印鉴真伪的工具？太子为了确保构陷天衣无缝，很可能设法弄到了真印鉴或其拓印，以便在现场“验证”！
如果那个柳舍人就是经手伪造密信的关键人物，如果那个印泥盒子真的是重要物证……
沈阿妩激动地抓住萧元珩的胳膊，用尽力气发出气音：“东宫……柳舍人……印盒……禁军……”
她的表达断断续续，但萧元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柳舍人？印盒？”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急促，“你确定？”
沈阿妩用力点头。
“好！太好了！”萧元珩的声音中透出难得的振奋，“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我立刻让人去查这个柳舍人！还有当时可能接触过印盒的禁军！”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阿妩，”萧元珩的声音严肃起来，“公开审理一旦促成，朝堂之上，众目睽睽，将是真正的刀光剑影。太子必会用尽手段攻击你，甚至可能找人作伪证。你要记住，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如何刺激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你的冤屈，沈家的忠诚，不是靠咆哮和眼泪来证明的，而是靠事实和逻辑！”
“密诏是你最大的护身符，咬死不放。对于指控，能反驳则反驳，不能反驳，便引导众人去思考其中的不合逻辑之处。尤其是关于密信伪造的疑点，以及柳舍人这个关键，要在合适的时机，狠狠打出去！”
沈阿妩重重点头。她明白了。这将不是一场普通的审判，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搏杀。她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即将踏上战场的战士。
秘道中，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消化着巨大的压力和即将到来的风暴。
不知过了多久，秘道上方隐约传来了三声有节奏的敲击声。这是老葛发出的安全信号。
萧元珩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太子的人应该己经清理了现场，会对外宣称是狱卒内部冲突导致的混乱。李太傅他们此刻想必己在宫中力争。”
他看向沈阿妩，黑暗中，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准备好，沈阿妩。天亮之后，便是决战之时。”
沈阿妩深深吸了一口阴冷潮湿的空气，挺首了脊梁。
她，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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