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渡”三个字,像一颗定心丸,暂时稳住了沈阿妩在惊涛骇浪中的心神。九皇子萧元珩表明了态度,接下来的行动,便有了方向。但“渡”向何方,如何“渡”,仍需步步为营。
老狱卒,被称为“老葛”,成了连接这间死牢与外界的唯一纽带。他送来的食物依旧干净,偶尔夹带的药丸缓解着沈阿妩身体的不适,但更重要的,是那些伴随食物而来的、碎片化的信息。
老葛不善言辞,传递消息的方式也极其隐晦。有时是收拾食盒时,用指甲在盒盖上划下几个简单的符号;有时是送来的馒头里,藏着一小卷用油纸包裹、以密写药水书写的字条,需浸水方显;更多时候,是他那看似无意的低语。
通过这些零碎的信息,沈阿妩大致拼凑出了外界正在发生的惊涛骇浪:
先帝密诏现世,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朝堂彻底炸开了锅。以李太傅为首的清流老臣,坚持密诏真实有效,要求陛下彻查太子是否涉及“不轨之举”,并重新审理沈家通敌案。而太子一党则拼命反击,咬定密诏系沈家伪造,是沈阿妩为脱罪使出的诡计,甚至反咬一口,指责李太傅等人与沈家余孽勾结,意图动摇国本。
龙椅上的皇帝,那位沈阿妩记忆中己病体沉疴、时常昏聩的陛下,在此事上却显得异常“清醒”而暧昧。他既没有立刻采信太子党对密诏的否定,也没有支持李太傅要求废太子的主张,只是下旨将沈阿妩严加看管,同时命令三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正式介入,共同会审此案,要求“查明密诏真伪,兼审沈案虚实”。
这道旨意,看似公允,实则将沈阿妩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三司会审,主审官员中,太子党羽占据多数。这意味着,在正式的审判台上,她将面对更“合法”的逼供和更险恶的构陷。密诏能暂时保她不死,却未必能保她不在会审中被“合理”地定罪。
萧元瑾的报复,来得更快、更狠。天牢的守卫明显增加了,且换上了更多太子亲信的人。老葛的行动变得愈发困难,有两次送饭,都有陌生的狱卒跟随监视。沈阿妩甚至能感觉到,暗处似乎总有眼睛在盯着这间石室的一举一动。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
这天深夜,万籁俱寂,只有远处更夫梆子声隐约可闻。沈阿妩靠在墙角浅眠,镣铐的冰冷和石壁的坚硬让她无法安枕。忽然,一阵极其轻微、不同于寻常守卫巡逻的窸窣声,自石门外传来。
她立刻惊醒,屏住呼吸。
锁孔里传来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不是钥匙正常转动的声音,倒像是某种精巧工具在拨弄。片刻后,厚重的石门,竟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随即轻轻掩上门。
借着透气孔透下的微弱月光,沈阿妩看清了来人的轮廓。他穿着一身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夜行衣,身形挺拔,动作矫健,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不是老葛。
沈阿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紧绷,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磨尖的筷子——这是她这几天偷偷准备的,唯一的“武器”。
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警惕,停在几步之外,并未靠近。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蒙面黑巾。
月光勾勒出一张年轻而冷峻的脸庞。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首线。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带着一种久不见阳光的阴郁,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緒——有关切,有审视,更有一种与她同源的、压抑至深的恨意与决绝。
沈阿妩瞳孔骤缩。这张脸,她认得!尽管比几年前清瘦憔悴了许多,但那份依稀的轮廓,尤其是眉宇间那份属于皇家的矜贵与沙场历练出的锐气,让她瞬间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九皇子,萧元珩!
他竟然亲自来了!冒着天大的风险,潜入这龙潭虎穴般的死牢!
萧元珩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沈阿妩,在她明显好转的气色和那双燃着求生火焰的眸子上一顿,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
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沈姑娘,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我是萧元珩。”
沈阿妩想开口,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急得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我知道你被毒哑,无法说话。”萧元珩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和更深的愤怒,“老葛是我的人。你写,我看。”他示意地面。
沈阿妩立刻会意,连忙蘸了碗中冷水,在地上快速写道:“殿下为何冒险前来?”
萧元珩看着地上的字,低声道:“三司会审在即,太子必下死手。外面情况复杂,有些事,必须当面与你交代。”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更重要的是,我需要知道,你是否真的决心己定,要与我一道,扳倒萧元瑾,为沈家、也为……我麾下枉死的数万将士,讨还公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压抑了太久的悲愤。
沈阿妩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在地上写下两个字,笔划深刻,如同刻入石中:
“不死不休。”
萧元珩看着这西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和决绝的共鸣。“好!”他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是盟友。接下来,你需要按我说的做。”
“第一,三司会审时,无论他们如何威逼利诱,咬死密诏为真,但对其来源,可推说乃父亲临终所授,具体细节一概不知。这是保命符,亦是迷雾,可拖延时间。”
“第二,太子必定会伪造更多对你不利的证据,甚至可能找人冒充‘同党’指认你。届时,你需要冷静,我会设法在堂上安排人,助你反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萧元珩的声音压得更低,“你需要仔细回忆,大婚当日,太子是如何将‘密信’放入书房?府中可有异常?尤其是,谁有机会接触到国公的书房?我们必须找到伪造密信之人,或是指认太子的关键人证!”
沈阿妩凝神细听,将每一个字都刻入脑中。听到第三条,她用力点头,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随即在地上写道:“我会尽力回想。府中必有内鬼。”
“好。”萧元珩看了一眼门外,低声道,“我不能久留。老葛会继续与你联系。记住,活下去,等待时机。”
他深深看了沈阿妩一眼,那眼神中有托付,有鼓励,更有一种同处深渊的相濡以沫。随即,他重新蒙上面巾,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拉开石门,闪身融入外面的黑暗,石门再次悄无声息地合拢。
牢房内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地上未干的水渍,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清冽气息,提醒着沈阿妩,那不是梦。她有了一个身份特殊、处境艰难,却意志坚定的盟友。
她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沈阿妩靠着墙壁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全力回溯大婚当日那个地狱般的早晨。每一个细节,每一张面孔,都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父亲,母亲,管家,丫鬟,来往的宾客,太子带来的禁军……内鬼,究竟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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