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灶台边，苏甜甜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口大铁锅又深又重，锅底甚至有些凹凸不平。她掀开锅盖，里面倒是刷洗得很干净，带着湿漉漉的水汽。灶台旁边放着几个豁口的粗瓷碗和一双旧筷子，一个木质的锅铲，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油瓶，没有酱油罐，没有醋瓶子，更没有她熟悉的那些琳琅满目的调味料。只有周霆深刚刚给她的那个小瓦罐，里面装着小半罐微微发黄的大颗粒粗盐。
苏甜甜的心又沉了沉。这比她想象的还要匮乏。
她走到那个上了锁的矮柜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那个……我能看看米缸吗？”她记得周霆深提过米缸里有红薯。
周霆深正坐在小木凳上，拿着一块磨刀石，沉默地磨着一把柴刀。闻言，他头也没抬，只是用拿着柴刀的手，朝着灶台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示意了一下。
苏甜甜走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半人高的陶制米缸。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木板盖子，借着微弱的光线往里看——缸底躺着七八个大小不一、表皮甚至有些发蔫的红薯。这就是他口中“还有几斤”的红薯，是他们接下来不知道要吃多久的主粮。
她默默盖好盖子，心里盘算着。玉米面、红薯、一点盐，还有屋后自留地里的野菜。这就是全部了。
“我去屋后摘点野菜。”苏甜甜低声说了一句，也没指望周霆深回应，便转身往外走。
屋后的自留地不大，约莫只有半分地，大部分都荒着，只有靠近篱笆的一小片长着些郁郁葱葱的野菜。她辨认了一下，有叶片肥厚的马齿苋，有开着小白花的荠菜，还有几簇绿油油的野葱。
看到野葱，苏甜甜的眼睛亮了一下。这可是天然的好调料！
她蹲下身，开始仔细地采摘。马齿苋要嫩尖，荠菜要连根拔起，野葱则小心地掐下绿色的葱叶。动作间，她能感觉到腰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这具身体确实沉重而笨拙，但她顾不得这些，专注于眼前的“食材”。
很快，她手里就攥了一大把鲜嫩的野菜。起身时，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旁边的篱笆才站稳。这不仅是身体虚弱，恐怕还有低血糖的缘故。原主在娘家估计就没吃过几顿饱饭。
回到屋里，周霆深还在磨他的柴刀，嚯嚯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规律地响着，带着一种冰冷的专注。他甚至没有抬眼看一下她摘回了什么。
苏甜甜也不在意，开始动手准备晚饭。
她先舀水清洗野菜和野葱。水缸里的水很凉，触手生寒。洗好的野菜沥在一边，野葱切成细细的葱花，散发出辛辣的香气。
接着，她开始处理玉米面。将玉米面倒入一个还算干净的大碗里，慢慢加入冷水，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拌。她打算做玉米贴饼子，这是最省事也最能饱腹的做法。玉米面粗糙，不像白面那样有粘性，需要技巧才能贴在锅边不掉下来。她仔细回忆着前世在乡下奶奶家学到的窍门，手上的动作不停。
然后是红薯。她挑了三个中等大小的，洗干净表皮上的泥土，用那把看起来颇为沉重的菜刀，费力地切成大小不一的滚刀块。菜刀很钝，她切得有些吃力，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整个过程，周霆深始终沉默地坐在那里，磨刀的动作没有停歇，但那偶尔抬起、落在她笨拙却异常专注的侧影上的目光，深邃难辨。
苏甜甜无暇他顾。她蹲在灶前，尝试生火。灶膛里有些昨晚留下的灰烬。她拿起放在旁边的火柴盒，里面只剩下寥寥几根火柴。她小心翼翼地划燃一根，点燃一把柔软的干草，塞进灶膛，再小心地架上细柴。
火苗蹿起，映红了她带着汗珠和些许烟灰的脸庞。她不太熟练地添着柴，控制着火候。
锅烧热了，她看着空荡荡的锅底，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看向周霆深。
“那个……有油吗？”她问得有些艰难。她知道这个问题很可能白问，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周霆深磨刀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抬起眼，黑沉的目光看向她，又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灶台，沉默地摇了摇头。
果然。苏甜甜心里叹了口气。
没有油，贴饼子容易糊锅，而且口感会非常干噎。
她想了想，目光落在旁边那盆洗马齿苋和荠菜的水上。有了！
她往热锅里加了两瓢水，盖上锅盖。等水烧开的间隙，她把切好的红薯块放在一个碗里，准备等会儿放在贴饼子下面的水里一起煮，这样既能蒸熟红薯，饼子也能借助水汽变得柔软一些。
水开了，蒸汽顶得锅盖噗噗作响。
苏甜甜掀开锅盖，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让她恍惚了一瞬。她深吸一口气，用手沾了点凉水，然后快速地将一团和好的玉米面拍扁，利落地贴在滚烫的锅边上方。一个，两个，三个……金黄色的饼子稳稳地贴了一圈。
接着，她把红薯块倒入锅中的热水里，盖上锅盖，只留一条小缝。
接下来是凉拌野菜。她把马齿苋和荠菜在剩下的开水中快速焯烫了一下，捞出沥干，放入碗中，撒上一点珍贵的盐和切好的野葱花，然后用筷子拌匀。没有油，没有醋，更没有蒜蓉辣椒，但这原始的清香，在此时也显得弥足珍贵。
食物的香气开始在这狭小破败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玉米饼子的焦香，红薯的甜香，混合着野菜的清新和野葱的辛香，构成了一种朴素却真实的烟火气息。
一首规律响着的磨刀声，不知何时己经完全停止了。
周霆深依旧坐在那里，手里的柴刀和磨刀石都放下了。他微微抬着头，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灶台前那个忙碌的、略显肥胖的背影上。
氤氲的蒸汽柔和了她过于圆润的轮廓，跳跃的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专注地盯着锅，时不时掀开锅盖查看一下，用锅铲轻轻推动一下水里的红薯，动作间带着一种与她体型不符的、奇异的灵巧。
那浓郁的、带着食物温度的香气，是他这个冰冷、空洞的家里，从未有过的味道。
他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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