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团前沿临时指挥所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发电机单调的嗡嗡声。
这股异样的平静，与几百米外七七二团阵地上那股愁云惨雾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云龙背着手，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在狭小的帐篷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土地都被他踩实了一层。
他时不时地停下来，把脑袋凑到凌天身边，大嗓门压也压不住。
“我说凌老弟，你那个千里眼到底看出啥名堂没有？再这么磨蹭下去，天都黑了！老子的大刀都快等不及喝鬼子的血了！”
赵刚坐在一旁，看着李云龙那副焦躁的样子，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能理解李云龙的急切，但凌天带来的那种超越时代的战争方式，显然不是靠着急就能行的。
凌天仿佛没听见李云龙的催促，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加固平板电脑上。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触，神情专注。
随着他输入最后一条指令，屏幕上流动的复杂数据流瞬间静止。
凌天抬起头，镜片下的目光平静而自信。
“李团长，赵政委，可以了。”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着二人说道：“请过来看。”
李云龙一个箭步就蹿了过去，赵刚也立刻起身，两人凑到平板前。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
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彩色的李家坡立体地形图，连山坡上岩石的纹理和稀疏的灌木丛都看得一清二楚。
整个模型可以随着凌天的手指，进行三百六十度的平滑旋转。
李云龙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愣住了，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屏幕上的一块岩石。
冰冷的触感传来，让他更加困惑。
“这是啥玩意儿？”他瓮声瓮气地问，“画的沙盘？嘿，别说，画得还真他娘的像那么回事儿！”
赵刚虽然也看不懂，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东西绝非画作那么简单。
那股纤毫毕现的真实感，让他心头狂跳。
凌天没有首接解释，只是用两根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
整个李家坡模型瞬间被放大，山顶日军工事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他们甚至能看到日军胡乱堆砌的沙袋，以及沙袋后面隐约露出的机枪枪管。
凌天又轻轻一点，模型旋转了九十度，展示出山体背面的陡峭悬崖。
“李团长，这不是画。”凌天的声音平静，却带着足以颠覆认知的力量，“这是刚刚用无人机在五百米高空，通过激光扫描和多角度光学捕捉，实时生成的三维立体模型，精度可以达到厘米级。”
“三……三维立体模型？”
李云龙嘴里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旁边的赵刚却最先反应过来，这位燕京大学的高材生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声音微微颤抖。
“实时……厘米级？天哪……凌天同志，这……这意味着，整个战场对我们来说，是完全透明的？！”
他瞬间就理解了这项技术背后那恐怖的战略价值。
凌天没有回答，而是再次点击屏幕。
模型上，瞬间浮现出几十个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山顶各处。
“这些是无人机通过热成像和光学比对，己经确认的日军火力点。”
凌天指着那些红点，冷静地介绍道：“其中，威胁最大的重机枪阵地有十三个，轻机枪或掷弹筒掩体有二十二个，其余为散兵坑。”
李云龙的眼睛越瞪越大，一把抢过凌天手里的平板，像是土财主得到了最心爱的金元宝。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
突然，他猛地用指关节重重地戳着一个隐藏在巨大岩石缝隙里的红点，破口大骂。
“他娘的！我说程瞎子那帮败家子怎么冲了七八次都上不去，原来这狗日的在这儿藏了个带顶的暗堡！连老子的侦察兵都他娘的没摸到！”
这个暗堡的位置极为刁钻，正好卡在主攻路线的侧翼，形成交叉火力。
七七二团的弟兄们，就是倒在这片死亡区域里的。
凌天又在屏幕上划了一下，调出了一个新的数据图层。
模型上，一片移动的黄色光斑，集中在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山腰凹陷处。
“李团长，请看这里。”凌天指着那片光斑，“根据我们的分析，这里是人员活动迹象和通讯信号最密集的地方，并且有天线伸出。我们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把握，这里就是山崎治平的指挥部。”
帐篷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李云龙拿着平板，脸上的狂喜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
他不再来回踱步，只是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被完全解构的李家坡。
这一刻，他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打仗，可以不是靠着一股血勇，用人命去填，用刺刀去拼。
而是可以像最高明的外科医生，在手术开始前，就己经拿到了一张无比清晰的CT图。
敌人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脏器，每一个肿瘤，都暴露无遗。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用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一刀一刀地，将病灶彻底切除！
一股掌控感，和对生命的敬畏，同时在他心中升起。
他猛地抬起头，用指关节重重地敲击屏幕上一个最靠前的、也是对冲锋部队威胁最大的机枪阵地。
那红点，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就从它开始！”
李云龙对着凌天，发出了他作为这台“手术”主刀医生的第一个指令，声音低沉而有力。
“给老子算算，怎么用炮，能把它毫厘不差地敲掉！”
凌天仿佛早己料到，在那红点上轻轻一点。
屏幕侧边，立刻弹出一串李云龙和赵刚都看不懂，却又感觉无比神圣的数据。
“目标编号01，八路军制式八二毫米迫击炮射击参数：方位角178.3，仰角62.7度，三号装药。”
“新式一百二十毫米重型迫击炮射击参数：方位角178.1，仰角65.4度，二号装药。”
赵刚看着这串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数字，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以前我们打炮，全凭炮手用眼睛看，用指头量，打几发甚至十几发炮弹，才能勉强校准一个大概的位置。”
他脑海中浮现出七七二团的战士们，迎着日军的炮火和机枪，一波波倒在冲锋路上的惨烈画面。
“现在……”赵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这仗打得太奢侈，也太……科学了！”
李云龙的脸上，再次绽放出兴奋的光芒，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猛地转身，对着帐篷外大吼一声：
“警卫员！去！把炮兵连那个宝贝疙瘩，王承柱！给老子火速叫来！”
吼声传出老远。
随即，他转过头，对着同样处于震撼中的凌天和赵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森白的牙齿。
“两位文化人，瞧好了！”
“今天，老子就给你们亲手演示演示，什么他娘的，叫做……外科手术式打击！”
远处，正在和战士们一起检查炮弹的王承柱，脸上还带着为七七二团牺牲战友的悲愤与不甘。
听到团长那穿透力极强的吼声，他愣了一下，随即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拔腿就朝着指挥所的方向狂奔而来。
他并不知道，一场将彻底改变他整个炮兵生涯，甚至改变这个时代战争模式的“神迹”，正在那顶破旧的帐篷里，静静地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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