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黎昂，午夜。
失眠的城市，依旧浸泡在灰白的雾气中，发黄的煤气灯，象是一颗颗的眼袋。
莫兰换上灰色风衣，紧扣着衣领，拐进教堂后方的一条僻静小巷。
锈钉酒馆，就坐落于巷子的拐角。
斑驳的铜牌上耷拉着几根螺丝，用红色油漆写着“从不歇业，只为迷途的灵魂服务”。
一进门，烟雾缭绕，混合着酒精发酵的苦涩，几个赌徒在骰子的碰撞声中，举杯畅饮。
“神父，您今天下班有些晚了。”
吧台桌后的老杰克，抬起头瞥了一眼。
他的手里仍在擦拭那个，永远也擦不干净的玻璃杯。
“没办法，被熟人缠住了，聊了一会儿。”
莫兰在老杰克面前坐下，指了指他身后的威士忌。
“是吗，我还以为您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
“有那么明显吗？”
“您放心，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我这老鼻子对血腥味很敏感。
对我来说，您就象是刚从恶魔肚子里爬出来一样。”
老杰克沙哑地笑了笑，将加了冰球的威士忌递给莫兰。
冰凉的琥珀色液体灌进喉咙，刺激着疲倦的神经。
莫兰和老杰克的相识，纯属是运气。
有天夜里他正好走进了锈钉酒馆，正好看见老杰克受伤倒地，正好看见有个被恶魔附身的酒鬼在发疯。
作为善良的神父，莫兰第一时间就念诵了教会的祷词。
然后就拿起桌上红酒瓶，一个接着一个砸在那人的头上。
“对了，上次的事情”老杰克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神父。
“上次的事情，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莫兰抬起眼皮：“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是吗？”
“恩。”老杰克压低声音。
“我手里的几条路子都走了一遍，至少目前还没有什么回应。”
莫兰短暂沉默，指节轻敲在木质桌面，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没事，我猜也是这个结果。”
莫兰几周前，委托老杰克利用他的人脉，去搜寻一件遗失的礼器。
它的名字是，命运之矛。
圣战结束后，许多记录在神话故事里的礼器，都失去了下落。
偶尔找到的一两件，也都被封存在教会或皇家公证所中。
莫兰对于这些带着历史沉重感、又容易失控的老物件，其实没有太多兴趣。
说到底，他其实也是受到委托才去调查的。
只不过委托他的，是一位天使。
莫兰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两枚银先令，推给老杰克。
“您总是这样过于慷慨了，安德森神父。”
“报酬就是报酬，你继续留意那根长矛的信息就好。”
老杰克点点头，收下了钱，躬身对神父行礼。
每次和莫兰打交道，老杰克总会莫名觉得，颈后爬上一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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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人生阅历肯定知道，一个驱魔师成了圣黎昂市最年轻的神父，肯定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
至于他委托自己调查的，那根型状古怪的长矛，也确实没有什么线索。
但既然是神父开口，老杰克必然会用尽一切办法去找。
“哎呀，神父，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哦。”
甜腻的香水味飘来，一位穿着性感的酒馆女郎扭着腰，踩着高跟鞋走来。
那丰腴的身体包裹在布料里微微颤动，薇薇安轻笑着，径直跨到莫兰的腿上坐下。
“您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教堂里也要加班吗？”
纤细的手臂揽住脖颈，身体柔软地粘贴去，带来灼热的温度。
“该死的薇薇安，你不能这样对神父不敬！”老杰克带着怒意说道。
“无妨，老杰克。表达对神圣信仰的向往，是圣黎昂市每个公民的合法权利。”
“您今天这么辛苦，那我就请您喝一杯吧。”薇薇安将嘴唇凑在耳边，呼出热气。
两个玻璃杯斟满酒，薇薇安的手指着莫兰的衣领，腰肢扭动。
“抱歉，我是神父，不能接受平白无故的收买。”
莫兰举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摇曳的灯光里闪铄。
“哎呀，那您要怎么惩罚我呢？要不今晚就去我家里，把我体内的恶魔赶走吧？”
“不用那么麻烦，我付钱就好了。”
莫兰浅浅一笑，将铜便士的硬币扔进女郎的胸衣里，冰冷的触感让对方不禁发出了一声妩媚的娇嗔。
“好了，薇薇安，去别的顾客那里讨要小费吧。”老杰克双手撑在桌面上。
“安德森神父，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好嘛，我知道啦。”
薇薇安恋恋不舍地从莫兰身上下来，临走前还和他碰了个杯。
“别的事情，有人找我吗？”
“是的，神父，是上次那位女士，她大概三个小时前就在包厢里等您了。”
“我知道了。”
莫兰放下酒杯，踩着吱嘎作响的木质螺旋楼梯，朝着破败潮湿的地下室走去。
老杰克的酒馆，很特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象是一个中立地带。
无论是城市里隐秘的大人物，还是贪婪的恶魔、虚荣的天使，都可能出现在那些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包厢里。
就象是疲倦了一天的莫兰，习惯在这里释放压力一样，那些天堂里地狱里的苦力们，偶尔也需要倾诉的空间。
至少在圣战结束后，他们对于人类的干预就小了很多。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冷不防地，让你签一份恶魔契约，或是在你身上刻下一道圣痕。
别把这些超凡的力量，当做是什么免费的馈赠。
它暗中标下的价格，你或许根本无力支付，这是莫兰穿越之后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推开13号包厢的铁门，门轴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狭窄的空间里，一位书记员上班族打扮的年轻女士，正拘谨不安地端坐着，翻阅着手里的文档。
灰西装，白衬衣，黑色眼镜框后，是带着黑眼圈的金色瞳孔。
见到莫兰的身影，女人急切地说道：“神父，你来的也太晚了吧！”
“别紧张，赛瑞娅。明明是你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来找的我。”
“嘶好象也是。”
赛瑞娅的肩膀微微下沉，呼出一口气，象是压抑已久的紧张被暂时释放。
与此同时，她的头顶上，浮现出一个悬在空中的金色光环。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下班后跑来，偷喝苹果潘趣酒的女人，会是加百列座下的一位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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