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裁决院时，灰蒙蒙的阳光已有些刺眼。
视线扫过那面冷硬的黑铁墙面时，依然能看见那道令人不安的金属光泽。
以利亚拄着手杖，步履稳健，声音也更加低沉：
“这次恶魔事件事发突然，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结局勉强算得上合格。
驱魔人是很复杂的职业，我们不仅要面对恶魔，同时我的一举一动，也被无数双眼睛时刻盯着。”
他顿了顿语气，微笑着看着二人：
“还是说点高兴的事情吧，这次裁决院没有追究责任，驱魔协会也给出了相应的赏金。
依照这次任务的综合情况，你们每人可以在协会那边领到大约3金镑1银先令的赏金。”
莫兰抿了抿嘴，最近这么多次任务，老爹终于舍得掏钱了。
虽然和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喝红茶批文档的精英们无法相比，但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尤其是想到难得发工资，伊芙琳却不在，莫兰心里更添了几分喜悦。
“对了，以利亚先生。伊芙琳和老爹去干什么了，你知道？”莫兰问道。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别看她象个孩子，但毕竟是半血裔，其实有很多我们想不到的麻烦要处理。”
莫兰和爱德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三人走到十字街口，雾气被匆匆而过的马车撕开一角。
告别后，以利亚站在原地，目送着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的手指着手杖的顶端，象是在思索什么。
接着，以利亚伸手拦下一辆马车，坐了进去：
“去黑鸦大道。”
车轮碾过石砖的街面，溅起一阵蒸汽水雾。
以利亚望着沿途的风景，思绪飘远。
目前的计划，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
驱魔协会的业务会越来越忙，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将他们培养成合格的驱魔人。
以后，也会不断收纳更多的驱魔人，来应对这样的突况。
马车上的以利亚一边想，从口袋中拿出一枚特制的硬币，小心地端详。
硬币的边缘在昏暗的车厢里，勾勒出一丝扎眼的光泽。
马车七拐八拐，绕过主街的钟楼，最后停在了错落的红砖排楼前。
的砖墙，雨刷冲刷后的淤泥，镶崁在二楼的白色窗檐和砖缝之间。
以利亚付过小费落车，在周围的局域看似漫不经心地逗留了一阵，最后象是拿定主意一般，走上三阶台阶，敲了敲暗红色的门。
对方没有开门，只是手扶在门的内侧：“你、你找谁？”
是一个年轻女士的、有些害羞的声音。
“我找‘小说家’。”
女士尤豫了一下：“他不在，请明天再来。”
“我知道他在，告诉他，我有事情需要当面和他谈。”以利亚的语气很强硬，但声音依旧压的很低。
女人没有回应，思考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以利亚压低帽檐，环顾四周，小心地走进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比室外还要昏暗，壁灯也没有开启。
散乱的客厅里，书桌上堆着各种书卷和手稿。
刚才的女人穿着黑色长裙，身姿曼妙，容貌至多二十五岁。
她绕过沙发，用克制优雅的动作端来茶水，随后便一言不发就上楼了。
一段时间后，一道略带疲惫的脚步声传来，以利亚不动声色地抬眼。
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缓步下楼，黑色背心马甲配白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浅灰的发丝依旧蓬松。
他的右手握着一根黑檀木质地的手杖，漆面光滑，只是将它悬在腰侧，没有触及地面。
“这里没有别人，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以利亚语气里隐约透出不满。
“因为这是我的习惯。”男人坐在灰色沙发上，将手杖横置在腿上，“你带来了什么？”
以利亚扔出那枚硬币，男人接过后，用手杖精准地点了一下墙上的嵌入式铜钮，天花板投下的光晕照亮了客厅。
小说家锐利的目光照在指尖的银币上，这显然不是格里芬克流通的币种。
北方王国所流通的是以金镑、银先令、铜便士为单位的钱币，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印有国王查理三世的头像。
即使国王本人已经快半截身子入土，钱币上仍印着他年轻时俊朗的面孔。
而眼前的银币，两面刻有大小不一的圆圈，象是烫出好几个水泡一般，让人看得有些发毛。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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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起修道院的恶魔事件，你应该也听说了吧？”以利亚问道。
“恩，有所耳闻。”小说家坐在沙发，硬币在他的指缝间灵巧地流转，“裁决会议上，那些夜巡局的蠢货们应该很头疼吧？”
“姑且是吧。”以利亚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这就是那些猎犬该做的事情。”
小说家将银币放在了书架旁的抽屉里，用信纸小心包好，“那你对安德森神父在会议上的举动，有什么想法吗？”
以利亚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无所谓地冷笑一声：
“那孩子似乎认识恶魔的附身者，为其打抱不平也是情有可原，本质上没有改变什么。”
“那么，这是你的私心，还是计划的一部分？”
以利亚沉默着，搓了搓手指，空荡的无名指早已留下沟壑般深深的戒痕。
“也许是我的私心吧，我希望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驱魔人。”
“为什么是这个孩子。”小说家用手杖敲了敲地面。
“我觉得，他比较特殊。
那孩子身上的灵性水平。比一般驱魔人要高很多，只是他自己似乎还没有意识到。
即使不和恶魔签订契约，那位神父去研习炼金术，也能在圣黎昂市取得一番成就。”
我希望，他能比我走得更远。
这是以利亚的心声。
小说家撑起手杖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出纸张，开始了一天之中的写作。
“以利亚，你想成为救世主吗？”
“什么？”
“回答我就好了。”
以利亚并不理解男人突然冒出的奇怪问题，只当是对方谋取写作灵感的手段之一。
“我不想。”以利亚淡漠地回答。
小说家手中的笔没有停下，继续书写着他预想的剧本，缓缓说道：
“在一个动荡的时代里，一个人能尽其所能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那么他就是救世主。”
以利亚没有理会对方，只是起身穿好外套，准备离去
“有机会，让我见见那个孩子。”
“哼，还是算了吧。
难道，你想让那孩子也添加剧场吗？”
小说家沉默着，不置可否。
以利亚望了一眼对方躬身书写的背影，随即推门离开了。
以利亚走出排楼时，天色微微转阴，变化无常的云层逐渐包围了阳光。
他步履匆匆地走在人行道上，与或忙或闲的各式角色擦肩而过。
一边是“剧场”的事务，一边是驱魔协会。
还有萨莎，她在学院学习炼金术的进度也在推进。
她终究也要走上这条道路。
普通人总是认为，拥有超凡者有着先天的优势。
可只有真正接触到超凡的人，才理解自己与死亡有多近。
每当想起自己孩子相关的事情时，以利亚总是不由自主地用另一只手摩擦着戒痕，这是连他自己也不曾留意的习惯。
艾莲娜，我做错了吗？
这一瞬间，他觉得好累，明明已经这样努力了，却活得并不轻松。
街边的招牌在风中轻轻摇晃，铁皮与铁钉碰撞发出“咔啦”的声响。
以利亚路过一家店铺，橱窗里陈列着铜皮制的烟盒、各式糖果和手工皂。
他踌躇了一阵，还是走进去买了一包上好的“夜曲”牌香烟。
抽出一根，淡淡的烟草味萦绕，火苗窜起，他用手掌遮住风，点燃了指间的香烟。
深吸一口，竟有些呛住，但随后是令人沉醉的宁静与安适。
这是他两年多以来的第一根香烟。
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戒掉烟，只是不断忍耐。
以利亚总觉得今天有些心事爆发了，需要抽一根。
不是因为恶魔事件，也不是因为这糟糕的时代。
也许只是因为莫兰在会议上的，那番和审判官对峙的说辞。
风吹动衣角，呼出的烟气模糊了脚下的影子。
他只是抽了一口，就碾碎了香烟，连同剩下的烟盒都扔进了垃圾桶中，继续朝着协会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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