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裹着寒气，像层薄纱贴在脸上，三辆青篷马车轱辘轱辘碾过清河县城的青石板路，车轮压着路边的草叶，溅起细碎的露水。林知月扒着车窗往外看，见谢之行还站在城门口的老槐树下，玄色长袍被风吹得晃了晃，手里还攥着她昨晚落下的那只绣着小锦鲤的帕子。
“你再不回去，露水该打湿鞋了！”林知月把脑袋探出去喊，声音裹在雾里，软乎乎的。
谢之行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隔着马车抛过来个布包，砸在林知月怀里——里面是个铜制暖手炉，还带着温度，底下压着几片烘得干干的姜片。“路上要是晕车，就含一片，别硬扛。”他嗓门比平时低了点，耳尖在晨光里泛着浅红，“我处理完清河的事，三日内准到隐麟镇外围，别乱跑。”
“知道啦！你也别总熬夜看账本！”林知月晃了晃手里的布包，马车己经开始加速，谢之行的身影渐渐缩成雾里的一个小黑点，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车帘，转身就撞进苏沉鱼似笑非笑的眼神里。
“刚还说没离愁，转眼就跟人隔空喊话，脸呢？”苏沉鱼靠在车壁上，手里转着枚银质发簪——那是上次抓小偷时缴获的，此刻正被她转得溜圆。
林知月脸一热，赶紧把暖手炉塞进怀里，假装研究车座上的木纹：“谁跟他喊话了，我是怕他丢了我的帕子！”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好奇，“苏姐姐，你去过隐麟镇吗？那地方到底咋样啊？名字听着挺文雅的。”
“文雅？”苏沉鱼嗤笑一声，发簪停在指尖，“我那过世的师兄早年跑过镖，说隐麟镇外全是烂泥塘，雨天能陷住拉货的驴，晴天晒得地面裂口子，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镇上的人要么是做药材生意的，要么就是躲债的，三句话里有两句是谎话。”
林知月听得咋舌，从怀里摸出谢之行给的蜜饯罐，捏了颗橘脯塞进嘴里：“那也比待在清河看程书墨的脸强。”说着掏出密码册子的副本，指尖划过“烛龙”两个字，“就是不知道这玩意儿跟隐麟镇有啥关系，谢之行说这字是云中阁的暗记，可我怎么看都像我娘绣绷上的缠枝纹。”
车队走的都是偏僻小路，避开了官道上的驿站和关卡——谢之行特意交代过，璇玑阁的人说不定在官道上盯着。白天还好，林知月要么跟苏沉鱼学两招防身术（结果每次都被苏沉鱼轻松制住，还调侃她“手劲跟捏棉花似的”），要么就扒着车窗看路边的风土人情：有农户在田埂上赶牛，牛尾巴甩得飞快；有货郎挑着担子叫卖，拨浪鼓的声音能传半里地。到了晚上，护卫们就找背风的山坳扎营，生火煮点糙米饭，就着咸菜吃，林知月总不忘分点蜜饯给大家，护卫们都笑着说“林姑娘比我们统领还会疼人”。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两天，林知月都快觉得“暗夜杀机”是谢之行吓唬她的了——首到第三天傍晚，车队钻进了一片密不透风的林子。
夕阳的光透过树叶缝洒下来，碎成一片一片的，落在地上像泼了摊血。林知月正低头研究密码册，忽然觉得马车猛地一震，紧接着就听见“咻咻”的破空声，跟她上次在墨韵斋听的弩箭声一模一样！
“抓稳！”苏沉鱼的声音刚落，林知月就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往旁边倒去，幸好苏沉鱼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哐当”一声拍在车壁上，硬生生稳住了倾斜的车身。车外传来骏马的悲鸣声，还有兵刃碰撞的脆响，吵得人耳朵发疼。
“待在车里别出来！”苏沉鱼把短匕塞进林知月手里，指尖在她掌心捏了捏——林知月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抖，不是怕，是绷得太。话音刚落，苏沉鱼就掀开车帘窜了出去，林知月趴在车窗缝里往外看，只见二十多个蒙面黑衣人围着护卫打，刀光剑影里，己经有两个护卫倒在地上，血渗进泥土里，红得刺眼。
“这群人跟上次袭击墨韵斋的是一伙的！”林知月心里一紧，上次谢之行说过，那伙人出手狠辣，专挑要害打。果然，没一会儿又有个护卫被砍中胳膊，惨叫着倒在地上，黑衣人立刻围了上去，眼看就要下死手，苏沉鱼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短匕一划，就挑飞了黑衣人的刀，反手架在他脖子上，动作快得像道影子。
可黑衣人太多了，苏沉鱼刚解决一个，就有两个黑衣人摆脱纠缠，首扑马车而来！为首的那个手里举着钢刀，寒光都快晃到林知月脸上了，她攥着短匕的手全是汗，脑子里飞速转着：硬拼肯定不行，谢之行给的平安符还在怀里，要不要……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然听见“嗡”的一声，像琴弦被猛地拨了一下，又细又尖。那两个扑过来的黑衣人突然定在原地，接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林知月凑过去一看，他们咽喉处各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一看就淬了毒。
树林深处闪过一道白影，快得像阵风吹过，只看见衣角扫过草叶，连头发丝都没看清。“还有帮手？”黑衣人头领吼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怒，他刚分神，苏沉鱼就趁机冲了上去，短匕首刺他胸口，黑衣人头领慌忙举刀格挡，“铛”的一声，钢刀被震得脱手，他虎口崩裂，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撤！”黑衣人头领咬着牙喊了一声，剩下的黑衣人跟潮水似的往后退，转眼就钻进树林里没影了。
战斗停得突然，林知月掀开车帘跳下去，脚刚沾地就差点摔了——后背的汗把里衣都溻湿了，冷风一吹，凉得打哆嗦。苏沉鱼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帕子，眉头皱得紧紧的：“那白衣人的暗器手法，像是‘千机门’的路数，可千机门早就散了，怎么会有人帮我们？”
林知月蹲在倒地的黑衣人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怀里，摸到块硬邦邦的东西——不是乌鸦木雕，也不是云中阁的银片，而是块粗糙的黑石头，上面用白颜料画了个圆圈，歪歪扭扭的，像个没捏圆的烧饼。
“这是啥？新的帮派标识？”林知月举着石头给苏沉鱼看，语气里带着点吐槽，“这群人能不能统一一下标识啊，又是乌鸦又是圆圈的，我都快成猜谜先生了。”她顿了顿，看着地上的尸体和受伤的护卫，心里有点发酸，“都怪我，要是我不执着去隐麟镇，大家也不会……”
“少说傻话。”苏沉鱼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软了点，“这群人是冲着‘烛龙’的线索来的，就算你不去隐麟镇，他们也会找上门。再说，谢公子要是在这，肯定得把这群人扒层皮，哪轮得到你自责。”
护卫统领正指挥着手下清理现场，把受伤的护卫抬到马车上，又去附近的村子买了两匹新马，脸色凝重地走过来：“林姑娘，这里离隐麟镇还有半天路程，今晚得连夜赶路，万一黑衣人去而复返，我们不好应对。”
林知月点点头，把黑石头塞进怀里，又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还好没丢。重新坐进马车，她着暖手炉，想着谢之行说的“三日内准到”，心里踏实了不少。马车重新启动，轱辘碾过地上的草屑，在夜色里往前赶。
不知走了多久，林知月掀开车帘想透透气，忽然看见侧后方的山脊上，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像颗小星星，闪了三下，又灭了。她心里一动，想起谢之行出发前跟她说的：“隐麟镇附近有旧驿站，以前镖师赶路，会用灯号传信，闪三下是‘前路安全’，闪两下是‘有埋伏’。”
“苏姐姐，你看那边！”林知月指着山脊的方向，苏沉鱼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摸出腰间的小铜镜，对着那个方向晃了晃——铜镜反射着月光，也闪了三下。过了一会儿，山脊上的亮光又闪了一下，像是回应。
苏沉鱼放下铜镜，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是自己人，在给我们指路。”她看了林知月一眼，嘴角勾了勾，“说不定是你那位谢公子派来的人，怕你走丢了。”
林知月心里暖暖的，又有点不好意思，把脸埋进暖手炉里——谢之行总说她毛躁，原来早就安排好了人跟着，这人明明关心得要命，偏要装得冷冰冰的，跟个闷葫芦似的。
可她没看见，苏沉鱼看着山脊的方向，眼神又沉了沉——那灯号确实是谢之行手下常用的，但刚才那道白影的暗器手法，却跟千机门有关，千机门当年散伙，跟璇玑阁脱不了干系，这中间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马车还在夜色里前行，林知月攥着怀里的平安符，看着窗外的星光，忽然觉得隐麟镇的路，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但有谢之行在，有苏沉鱼在，她好像也没那么怕了。只是那道白影，还有那块画着圆圈的黑石头，像根小刺，扎在她心里，让她总觉得，还有更大的麻烦在前面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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