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阁那枚银片“啪”地拍在桌上时,声音脆得像寒冬里冻裂的冰碴子,在别院书房里撞得人耳朵发紧。谢之行捏着那玩意儿,指节都泛了白,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黑得能跟院角那口老铁锅媲美——他派出去的人都是手底下最能打的,结果连句囫囵话都没传回来,就只捎回这么个代表“少管闲事”的破铁片。
“这云中阁是属猫的?只偷摸抓人不露面?”林知月后颈唰地窜上股凉气,手不自觉攥紧了袖口。她想起前几天听茶坊伙计说的,城西有家当铺掌柜多嘴问了句云中阁的事,第二天铺子就关了门,连人都找不着了。“他们不抢地盘不抢钱,就爱清‘碍事的’,这比程书墨那明晃晃的坏还吓人。”
谢之行把银片往桌上一丢,声响里带着点压不住的烦躁,却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他们在划地盘,把隐麟镇当成自家棋盘了,不想咱们这些‘外乡人’提前掀了棋子。”说着,他抬眼看向林知月,指尖无意识着桌沿那道旧木纹——那是上次林知月不小心用毛笔杆磕出来的,他后来还特意让人磨了磨,此刻眼神里没了平日的锐利,倒掺了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软:“这么一来,你还非要去?”
林知月盯着桌上的银片,忽然笑了,指尖戳了戳那冰凉的金属面:“越不让去,越说明那地方藏着好东西啊!再说‘星陨计划’跟悬在我头顶的刀似的,我哪有退路?”她顿了顿,故意歪着脑袋逗他,语气里带点小狡黠:“况且我这‘异数’标签还没撕呢,说不定到隐麟镇能给他们整出点新活,让他们觉得‘哦哟这姑娘挺好拿捏’——咱不就好办事了?”
谢之行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快得像风吹过水面的涟漪,转瞬即逝。他随手从桌角的蜜饯罐里捏了颗金橘脯,递到林知月面前:“先甜口,免得路上苦着脸。”见她接过去,才正经道:“三日后出发,这三天把绣坊和你娘安顿好,别让人操心。”
林知月咬着蜜饯,甜意裹着酸劲儿漫开,心里忽然暖烘烘的——这人明明关心人,偏要装得冷冰冰的,跟冬天里揣着暖炉却不肯露出来似的。
第二天一早,林知月揣着蜜饯罐子就扎进了云裳绣坊。一进门,就见芸娘正蹲在柜台后数线头,常嫂在给新到的丝线分类,几个小绣娘凑在一起,偷偷比谁绣的花瓣更圆,满屋子都是丝线的软香和细碎的笑声。
“都停一停,跟大家说个事!”林知月拍了拍手,把蜜饯罐往柜台上一放,“我要出门阵子,绣坊的事暂时交给芸娘和常嫂管。”
话音刚落,芸娘手里的线头“哗啦”撒了一地,她手忙脚乱地捡,耳尖红得跟染了胭脂似的:“东家!我、我连账本都算错过两次,上次还把张夫人的订单记成李夫人的,哪能管绣坊啊!”
“你绣的并蒂莲,张夫人捧着跟宝贝似的,说比京城来的绣品还灵,管个绣坊还能难倒你?”林知月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指腹蹭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针磨出来的,“常嫂是老把式,进货、算账都门清,你们俩搭伙,比我一个人瞎忙活强。”
她又把绣娘都叫到跟前,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新品订单按这个顺序做,赵府的牡丹帕子要赶在十五前交货,李府的香囊得用新到的水绿丝线,要是有人来问定制,先记着,等我回来定规矩。”说着,还从罐子里抓了把蜜饯分给大家,“好好干,等我回来,给你们涨月钱!”
安排完绣坊,林知月又去了母亲赵氏的小院。赵氏正坐在廊下缝袜子,见她来,赶紧放下针线:“是不是又要去谢公子那?这天凉了,记得多穿件衣裳。”
林知月挨着母亲坐下,把脸靠在她肩膀上,声音放软:“娘,我要跟谢公子去趟外地,帮他处理点生意,过阵子就回来。我让沉鱼常来陪您,别院的护卫也会看着院子,您别担心。”她没敢说隐麟镇的危险,只简轻松的讲,“等我回来,给您带那边的糖糕,听说比咱们县的还软和。”
赵氏摸了摸她的头发,眼里满是不舍,却还是点了点头:“你办事细致,娘放心,就是在外头别亏着自己,要是受了委屈,就赶紧回来。”
清河县的贵妇圈跟街口茶馆似的,消息传得比跑堂的伙计还快。没两天,张夫人在茶话会上掏出新得的海棠纹香囊,指尖勾着流苏晃了晃,语气里藏不住得意:“你们瞧瞧这针脚,云裳绣坊新出的,全城就十份,我托了三个伙计才抢着一个。”
旁边李夫人的眼睛立刻亮了,伸手就想摸:“哎哟!我前儿让丫鬟去问,说卖完了!程家那小子还跟我说,云裳绣坊快倒闭了,让我别去凑数呢!”
这话一出口,其他夫人都议论开了——谁不知道程书墨之前跟林知月不对付,如今看来,是故意泼脏水呢!没两天,就有好几位夫人派丫鬟来绣坊,指名要定限量款,连带着之前没敢下单的客户,也都蠢蠢欲动。
芸娘按着林知月的嘱咐,笑着摆手:“实在对不住,新品要等下次补货,您要是不着急,先登记个名字,到货了我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您。”这“欲擒故纵”的法子,反倒让夫人们更上心了,连带着绣坊的旧款也卖出去不少。
可没等芸娘高兴多久,麻烦就找上了门。第二天一早,她就慌慌张张跑去找林知月:“东家!不好了!李府的丫鬟来说,程公子让人传话,要是李府敢收咱们的香囊,就断了李家的绸缎供应!”
林知月心里一沉——程书墨这是玩不起,开始耍阴的了。她刚想出门去李府解释,就见谢之行的小厮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张绸缎庄的帖子:“林姑娘,我家公子说,程家那绸缎庄去年欠了他三成利钱,他己经让人提了五十匹最好的云锦,送去绣坊了。李府那边,公子也让人去说了,程书墨还没胆子跟他对着干。”
林知月拿着帖子,心里忽然一热。她抬头往别院的方向看,正好看见谢之行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件素色的披风,见她望过来,挥了挥手,口型像是在说“别冻着”。
而此刻的程府,程书墨正对着满地的瓷片发脾气。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摔,碎片溅到鞋边也不管,脸涨得跟熟透的柿子似的:“林知月那小蹄子!还有谢之行,凭什么处处护着她!”旁边的小厮缩着脖子不敢说话——谁都知道,程家虽然有钱,可跟谢之行比起来,还差着一大截,哪敢真跟人家对着干。程书墨骂了半天,见没人敢应和,只能狠狠踹了脚椅子,心里盘算着:等林知月去了隐麟镇,看谢之行还怎么护着她!
出发的前一晚,林知月在房间里整理行装。她把那本记满线索和生意想法的小本本贴身放好——这可是她的保命符,又把银钱分成两包,一包塞在腰带里,一包放在行囊的夹层。正忙活着呢,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进来。”林知月抬头,就见谢之行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热气氤氲着他的脸,平日里冷硬的线条都软了些。“夜里凉,喝了再收拾,免得着凉。”他把碗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下,谢之行赶紧收回手,耳尖悄悄红了。
林知月接过姜汤,小口喝着,热流顺着喉咙下去,心里也暖烘烘的。“你怎么还没睡?”她问道。
“给你送点东西。”谢之行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巧的铜制罗盘,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隐麟镇的路偏,好多地方没路标,这个能用上。”他顿了顿,又从怀里摸出个平安符,“沉鱼说这是城西庙里求的,保平安。”
林知月看着他手里的平安符,上面还带着点他身上的墨香,忍不住笑了:“你也信这个?”
“信不信的,带着总没坏处。”谢之行把平安符塞到她手里,目光落在她的行囊上,“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你那包针线总爱放错地方。”
两人一起收拾行李,谢之行帮她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林知月则把应急的药膏和布条分类放好,偶尔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暖意。
收拾完,林知月翻开小本本,写下第一卷的总结:
“第一卷收官:在清河总算站稳脚跟,绣坊从快倒闭的破摊子,变成了贵妇圈抢着要的‘香饽饽’,算个小锦鲤逆袭吧!拉了沉鱼当合伙人,跟谢之行从‘盟友’变成……好像更近了点?拿到了天枢令、舆图残片,还有那封没破译完的信,下一站隐麟镇。麻烦也升级了,从程书墨的小打小闹,变成了璇玑阁、云中阁这些大人物,‘星陨计划’还悬在头上,不过有谢之行在,好像没那么怕了。爹的冤案应该快有线索了,就是不知道隐麟镇等着我的是糖还是刀子。”
林知月合上本本,刚想吹灯睡觉,目光无意间扫过桌面,瞬间僵住——那枚刻着乌鸦的木雕,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中央!
她明明记得,傍晚收拾的时候,把这木雕锁进了抽屉里,还特意扣了锁!是谁把它拿出来的?
林知月后背唰地沁出一层冷汗,伸手想去碰,又猛地缩回——上次这木雕出现,就有人在她的茶里下了药,要不是谢之行及时发现,她早就出事了。
“怎么了?”谢之行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屋里没动静,不放心又折了回来。见林知月盯着桌面,他快步走过去,看到那只乌鸦木雕,脸色立刻变了。
他拿起木雕闻了闻,眉头皱得紧紧的:“有迷迭香的味道,是璇玑阁的人常用的。他们竟然能混进别院……”说着,他转头看向林知月,眼神里满是担忧,伸手把她往身后护了护:“今晚我让人守在你门外,寸步不离。明天出发,我跟你一起走,不会让你出事的。”
林知月看着谢之行的背影,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好像给他镀上了一层光。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说:“我不怕,有你在呢。”
谢之行回头看她,眼底的担忧慢慢化开,变成了温柔的笑意。他抬手,轻轻拨掉她发顶的一根线头,声音放得很软:“嗯,有我在。”
可没人知道,窗外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盯着屋里的两人,手里把玩着另一枚乌鸦木雕,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隐麟镇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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