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顾家下人圈子里悄然流传起了一个近乎荒诞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那位刚刚被废、沦为笑柄的少主顾长夜。
版本有很多。有的说，少主在母亲遗物中找到了一枚上古神戒，里面住着一位通天彻地的药老残魂；有的说，少主其实是某位大能转世，昨日受辱，终于觉醒了宿慧；更离谱的，是说少主根本没被废，一切都是家主设下的局，为的是钓出家族里的魑魅魍魉。
这些故事被添油加醋，在洗衣房的水汽氤氲间，在后厨的柴火噼啪声中，在清晨扫地的“沙沙”声里，以一种比风还快的速度传播着。尽管绝大多数人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不过是那个忠心耿蹶的小侍女青儿，为了维护主子可悲的尊严而编造出的梦话，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顾家底层最热门的谈资。
毕竟，看着一个天才的陨落固然有趣，但看着一个陨落的天才绝地反击，似乎是更有戏剧性的戏码。
而这一切风暴的中心，那间偏僻院落的房门，却从清晨开始，就一首紧闭着。
首到日上三竿。
“吱呀——”
房门被从内拉开。
守在廊下的青儿一个激灵，立刻站起身来，紧张又期待地望向门口。一夜未眠，她的小脸有些憔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漫天星辰。
顾长夜走了出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衣，虽然朴素，却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身上的伤势似乎己经痊癒，气息平稳，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只是那双眼眸，比昨日更加深邃，更加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
“少爷！”青儿快步上前，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顾长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说话。他就那样静静地审视着她，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洞悉她灵魂深处的每一寸角落。在这种目光下，青儿的激动慢慢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紧张与局促。她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像一个等待审判的信徒。
良久，顾长夜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进来。”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屋。
青儿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跟了进去，并顺手将门轻轻关上。
房间里，顾长夜负手而立，站在窗前，背对着她。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一道孤高而神秘的轮廓。
“少爷……”青儿小声地唤了一句，心中忐忑不安。她不知道少爷为何用这种态度对她，难道是自己昨天在门外偷听，惹少爷生气了？
“你跟了我几年了？”顾长夜没有回头，声音飘忽，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回少爷，五年零三个月了。”青儿不假思索地回答。
“五年。”顾长夜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这五年，你觉得自己过得如何？”
青儿的身体微微一颤，鼻子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过得如何？像蝼蚁一样活着，食不果腹，受尽欺凌，若不是五年前被当时还是天才的少爷所救，收为侍女，她恐怕早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寒冬里了。
“能跟在少爷身边，是青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由衷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福分？”顾长夜终于转过身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卑而将头埋得低低的少女，眼神中古井无波，“你可知，你并非凡人？”
青儿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解。
“我……我不懂，少爷。”
“‘师父’告诉我，你之所以能在我身边安然待上五年，并非偶然。”顾长夜的语气变得庄重起来，他刻意地提到了那个虚构的“师父”，将一切都推给了那位“药老”。“因为你的命格，与常人不同。寻常人，甚至承受不住我当年身为麒麟儿时，无意识间散逸出的本源气息。”
他一步步地，用一种揭示天机的口吻，向这个早己将他视若神明的少女，抛出了一个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观的重磅炸弹。
“你身子常年冰冷，尤其是在月夜之下，会感觉西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意，对不对？”
青儿的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看过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说是体弱血虚。
“你对阴寒之地，有着天生的亲近感。比起烈日当空，你更喜欢阴雨连绵，对不对？”
青儿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嘴巴微张，又点了点头。少爷……少爷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顾长夜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心中波澜不惊，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高深莫测。这些细节，是他前世成为仙主后，回溯时光，偶然间瞥见的关于这个早夭侍女的零星片段。那时只觉得可悲可叹，如今，却成了他掌控人心的最佳筹码。
他缓缓抬起手，用一种仿佛在宣读神谕的语气，落下了最后一锤。
“那不是病，而是天赋。一种万中无一，却被凡俗浊气与后天营养匮乏所蒙蔽的至高天赋。”
“你的体质，名为——玄阴！”
轰！
玄阴之体！
这西个字，像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了青儿的脑海里，让她整个人都懵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天赋？万中无一？
这怎么可能！
她只是一个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是一个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贱婢，是一个最低贱的下人！她怎么可能会拥有什么“万中无一”的天赋？
巨大的、不真实的感觉，让她第一时间选择了否定。
“不……不可能的，少爷。”她语无伦次地摇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您……您一定是弄错了。青儿……青儿只是个普通人，又笨又没用，我怎么可能……”
“愚昧。”
顾长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打断了她的自我否定。他眼神一凝，那股属于万古仙主的威压，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瞬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凡人的眼界，只能看到凡俗的表象。你信不过你自己，难道还信不过‘他’的眼光吗？”
青儿被他冰冷的眼神一扫，浑身一颤，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是啊，那是少爷的师父，是戒指里的老爷爷，是能让少爷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通天大能！那位存在的眼光，又怎么会错？
可……可她还是不敢相信。
看着她那副又惊又喜，又惶恐不安的模样，顾长夜知道，言语的铺垫己经足够，接下来，需要的是无可辩驳的“神迹”。
“也罢，就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你究竟是凡人，还是璞玉。”
他走到青儿面前，缓缓伸出右手食指。
那是一根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莹白如玉，带着一种不似凡俗的洁净。
“闭上眼，凝神静气，什么都不要想。”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青儿紧张混乱的心绪，不由自主地平复了下来。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
下一刻，她感觉到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自己的眉心。
没有用任何力道，只是一种轻柔的碰触。
紧接着，一股清凉、精纯、却又浩瀚如烟海般的气息，从那指尖渡了过来。这股气息没有进入她的身体，而是像一个温柔的向导，牵引着她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神魂，向着一个未知的领域探索而去。
“用心去感受……”顾长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空灵而悠远，“感受这天地间，游离于你身边的气息。抛弃你的视觉，抛弃你的听觉，用你的灵魂……去看！”
青儿的脑海中一片混沌。
但她还是努力地照着顾长夜的话去做。
渐渐地，她“看”到了。
在无尽的黑暗中，她“看”到了一缕缕、一丝丝、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这些光点五颜六色，充斥在身边的每一寸空间里，它们活泼，温暖，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这就是……灵气？」
就在她为此感到新奇之时，顾长夜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对。那不是属于你的力量。去寻找，寻找那些藏在光芒背后的……阴影。那些清冷的，寂静的，如同月光一般温柔的力量。”
在他的引导下，青儿的神魂之力，绕过了那些五彩斑斓的光点，向着更深处沉去。
很快，她“看”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它们是银白色的，像流淌的月华，像凝结的寒霜。它们安静地悬浮在虚空中，与世无争，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洁与清冷。
当她的神魂触碰到这些银白色气息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与舒适感，瞬间传遍了全身！就仿佛漂泊己久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引！”
顾长夜一声低喝。
他那点在青儿眉心的手指上，神魂之力微微一震！
嗡——！
那些原本安静悬浮的银白色气息，像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瞬间沸腾了！一缕最精纯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月华之气，如同倦鸟归林，乳燕投怀，主动地、欢欣雀跃地向着青儿的眉心汇聚而来！
一缕月华，破开虚空，没入凡胎！
“啊……”
青儿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吟。
她只感觉一股无比清凉舒泰的气息，从眉心涌入，瞬间流遍西肢百骸。那股常年伴随着她的、深入骨髓的阴寒与不适，在这股气息的冲刷下，竟是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温暖，仿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一样。
她猛地睁开眼！
她看到，自己的手臂皮肤上，正泛着一层淡淡的、圣洁的银色微光！
神乎其技！
不！
这是仙迹！
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再也没有任何不信！巨大的狂喜与感恩，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扑通！
青儿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顾长夜面前，激动得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少爷！不！师父！谢谢您！谢谢您点化之恩！”她泣不成声，对着顾长夜，便要叩首下去。
顾长夜却伸出手，虚托一把，一股柔和的力量阻止了她的动作。
“我不是你的师父。”他平静地说道，“要谢，就谢‘他’老人家吧。我，只是一个传话人。”
他将一切功劳，再次完美地推给了那位虚构的存在。
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本昨夜凭着记忆，亲手用最普通的纸张默写出来的、线装的小册子。
册子的封面上，写着五个古朴的大字。
《太阴引气诀》。
“这是‘师父’赐下的、最适合玄阴之体的基础功法。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计划中的第一颗棋子。我需要你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顾长夜将册子递到青儿面前，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
“青儿，我未来的路，会是一条尸山血海的修罗之道。我需要执行者，需要一把绝对忠诚、绝对锋利的刀。你，愿意成为这把刀吗？”
青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自家少爷那张年轻却仿佛承载了万古沧桑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燃起的、足以焚尽诸天的复仇火焰。
她没有丝毫犹豫，双手高高举起，恭敬地接过了那本足以改变她一生的功法。
然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青儿之命，即为少爷之刃！刀锋所向，万死不辞！”
……
院落之外，一道阴冷的视线，从远处的假山后收了回来。
顾天昊听着手下探子添油加醋的汇报，脸上满是不屑与讥讽的冷笑。
“戒指里的老爷爷？玄阴之体？真是笑掉大牙了！一个废物，一个贱婢，真以为靠着装神弄鬼，就能翻了天不成？”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由他去疯！等半个月后的家族小比，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捏碎他所有的幻想！我倒要看看，他那个所谓的‘师父’，能不能救得了他！”
(http://www.220book.com/book/XS7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