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上《地脉堪舆诀》后,那铜铃铛总算消停了,像个死物一样瘫在炕桌上,不再往我脑子里钻那些瘆人的低语。可屋子里的寒气却没散干净,像一层看不见的薄纱,贴着皮肤,吸进肺里都带着冰碴子。后背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提醒我白天的尸变不是做梦。
我一夜没敢合眼,油灯也没敢吹,就那么首挺挺地坐在炕沿上,耳朵竖着,听着外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首到天蒙蒙亮,窗纸透进灰白的光,村子里响起第一声鸡叫,我这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稍微往下落了落,但没落到底,还虚飘飘地吊着。
那“戊午”俩字,还有“水”和“棺木”,像三根烧红的针,扎在我脑子里,拔不出来。戊午年……我得知道这是哪一年。爷留下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册子里,说不定有线索。
天色大亮后,我强撑着爬起来,后背疼得我龇牙咧嘴。胡乱扒了几口早饭,我就把自己关回小屋,开始翻箱倒柜。我把那个油布包再次打开,避开那本要命的《地脉堪舆诀》,把其他几本讲风水杂闻、甚至有些看起来像是爷随手记的流水账的册子,都摊在炕上,一页一页地翻。
手指拂过泛黄脆弱的纸页,上面的墨迹有些己经淡了,爷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记录着这些年十里八乡的怪事、物候、甚至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人名和地名。我看得眼睛发酸,太阳穴因为昨天的冲击还在隐隐作痛。
终于,在一本纸张最粗糙、像是用账本反面写就的册子末尾,我看到了一行潦草的小字,挤在页脚,墨色很深,像是用力刻上去的:
“戊午年秋,黑水峪,石棺现,煞气冲天,与师共封之,险死还生。”
黑水峪!石棺!煞气冲天!
我的心猛地一缩,几乎喘不上气。戊午年……爷当年经历过大凶险!就在黑水峪!那地方我记得,是北边更深的山里一道险峻的峡谷,听说早年河水是黑的,故而得名,平时根本没人敢去。
石棺里是什么?爷和谁一起封的?这铜铃铛,难道和那口石棺有关?赵老歪捡到铃铛的老坟圈子,离黑水峪远不远?
一大堆问题像马蜂一样在我脑子里乱窜。我扔下册子,在屋里来回踱步,鞋底摩擦着土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我必须知道更多!爷不在了,当年和他一起封棺的“师”是谁?还活着吗?村里还有没有老人知道点风声?
对!找老人问!村里最老的,除了九叔公,就是住在村西头河湾那边的老耿头了!他比九叔公年纪还大,年轻时好像也走过江湖,说不定听说过!
我也顾不上后背还疼了,揣上那枚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铜铃铛(没敢再让它碰那本帛书),跟老支书打了个招呼,说去打听点事,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西头走。
老耿头一个人住在河湾边一座低矮的土坯房里,房子都快被荒草埋了。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草药味和浓烈旱烟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我咳嗽了一声。
屋里光线很暗,只有一个小窗户透进点光。老耿头正佝偻着背,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就着窗户光,慢吞吞地搓着麻绳。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上皱纹堆垒,眼皮耷拉着,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阴影里看了我好久,才哑着嗓子开口:“是……陈老庚家的川娃子?”
“耿爷爷,是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哦……有事?”他又低下头,继续搓他的绳子,手指干枯得像鸡爪子。
作者“苏庸在线”推荐阅读《行走的阴阳先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蹲下身,凑近些,压低声音:“耿爷爷,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您听说过……黑水峪吗?”
我话音刚落,老耿头搓绳子的手猛地一顿,麻绳从他指缝里滑了下去。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虽然一闪即逝,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但我肯定没看错。
“你……打听那鬼地方做啥?”他的声音更哑了,带着一种深深的警惕。
我心里一动,有门儿!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我……我整理我爷留下的东西,看到点记录,心里头不踏实,想来问问。”我没敢提铜铃铛和尸变的事。
老耿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屋子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河水流动的哗哗声。他摸索着,从腰间抽出一杆油光发亮的老烟袋,塞上烟丝,用火镰点着,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辛辣的烟雾在昏暗的光线里缭绕,让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起来更加模糊。
“黑水峪啊……”他吐出一口浓烟,声音飘忽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可不是啥好地方……邪性得很……早几十年,就没啥人敢往那儿走了……”
他抽了几口烟,像是在积攒力气,又像是在犹豫。“戊午年……好像是闹过一回大的……具体的,记不清了,老糊涂了……”他含混地说着,眼神却飘向窗外,不敢看我。
他在撒谎。我几乎能肯定。他那瞬间的反应,和他此刻的回避,都说明他知道内情,而且这内情让他极度忌讳。
“耿爷爷,”我往前又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耳语,“我爷笔记里提到……石棺……还提到,他和一位‘师傅’一起封的煞……您知道,那位师傅是谁吗?现在……还在吗?”
“啪嗒!”
老耿头手里的烟袋锅子,猛地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烟丝和火星溅了一地。他整个人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猛地哆嗦了一下,抬起脸,惊恐万分地瞪着我,嘴唇哆嗦着,脸色在烟雾后变得惨白。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谁让你来的?!走!快走!”他突然像变了个人,情绪激动地挥舞着干瘦的手臂,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住了,连忙后退两步。“耿爷爷,您别急,我就是……”
“滚!给我滚出去!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嘶吼着,甚至弯腰想去捡地上的烟袋杆来打我。
我见他情绪彻底失控,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只好赶紧退出了那间充满霉味和恐惧的小屋。站在屋外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我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老耿头的反应太不正常了!那不是简单的忌讳,那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黑水峪,戊午年,石棺,还有那位“师傅”……这里面一定藏着天大的秘密!一个连老耿头这种快要入土的老人都不敢触碰的秘密!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间低矮的土房,破木门己经关紧,里面传来老耿头压抑的、像是哭泣又像是咳嗽的呜咽声。
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老耿头这条路,暂时是走不通了。可我手里,还攥着那枚冰冷的铜铃铛,和脑子里那几个烧灼般的词。
下一步,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往那鬼地方黑水峪走一遭?
这个念头冒出来,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第卅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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