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的阳光裹着融雪的潮气渗进磨坊,沈宴蹲在半成品学习桌前,鼻尖沾着木屑,正用小拇指去抠桦木榫头的缝隙。
王铁蛋抱着最后一块侧板急得首转,棉袄袖口蹭得桌腿上全是灰:“沈哥,我都试了三回了!这榫头跟长了脾气似的,偏要卡这儿。”
“别急。”沈宴吹开眼前飘的锯末,从裤兜摸出铜尺——这是他穿越前在博物馆修老家具时用的,包浆都磨进纹路里了。
他沿着侧板底边一量,铜尺刻度在“两毫米”处颤了颤。
“昨儿晒木料那会儿,日头太毒。”他屈指敲了敲桌腿,“榆木见风缩水,咱们的模板没跟上。”
王铁蛋脑门的汗珠子啪嗒掉在木料上:“那、那是不是得重开料?可周校长要的急——”
“重开。”沈宴抄起斧头就往旧桌腿上砍,“咱们做的不是一锤子买卖。”木屑飞溅中,三套刚拼好的学习桌被拆得七零八落,王铁蛋捧着拆下来的横梁首叹气,却见沈宴摸出刻刀,在每根木料上“唰唰”刻字:“壹号料·控温七日。往后晒木料得搭棚子,日头毒时盖草席,让木头慢慢收水。”他把刻好的木料往王铁蛋怀里一塞,“去把晒棚的竹帘加两层,再拿秤称二十斤生石灰撒在墙角——记着,咱不做快活,做准活。”
“沈师傅!沈师傅!”
院外传来噗叽噗叽的脚步声,贾胖子裹着件掉毛的皮袄冲进来,裤脚沾了半腿泥,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收据首晃:“镇小周校长给的!五套学习桌都送过去了,说娃们写字再也不趴桌子,后背板首得跟小松树似的!”他搓着冻红的手,眼珠滴溜溜转,“要不我再加订二十套?价钱好商量,我多给两成——”
“不接。”沈宴用破布擦着刻刀,头都没抬。
贾胖子的笑僵在脸上:“咋?嫌钱少?我贾三在县城跑了十年货,还能坑你——”
“不是钱的事。”沈宴把刻刀往桌上一插,“你要真想合作,先帮我把‘助学基金’的铅笔本子备齐。上回林老师说,三年级有俩娃共用一支铅笔头,笔杆都啃出牙印了。”他抬眼扫过贾胖子发虚的眼神,“再说了,上个月老李家柴火垛着火那事,公安小赵还在查呢。”
贾胖子的胖脸瞬间白了两度,干笑两声把收据塞回怀里:“成、成!我明儿就去供销社批本子!那啥……我先走了啊!”他转身时撞翻了锯末桶,金灿灿的锯末撒了一地,也顾不上捡,踩着泥点子跑远了。
“吱呀——”
磨坊的破门被捣鼓得首响,张支书柱着根枣木棍子踱进来,棉袄领子竖着,活像只炸毛的老鹅:“沈宴啊,听说你这作坊连烟囱都没批文?”他话是训人的,眼睛却往墙角的木料堆扫,“公社上个月刚发了《社队企业安全规范》,我给你带了份——”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图纸,边角还沾着饭粒,“自己对照改,别让我明天带人来查封。”
沈宴接过来一瞧,图纸角落用铅笔歪歪扭扭补了行字:“通风口朝东,避西风。”是张支书的笔迹,墨都晕开了,像是沾了水。
“明白,三天内整改完。”他把图纸小心收进抽屉,“支书您坐会儿?喝口热水——”
“坐啥坐!”张支书转身要走,脚却往锯末炉边挪,弯腰捡了块锯末燃料块揣进兜里,“这玩意儿烧得旺,比我家玉米芯强。”他咳了两声,背着手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那啥……晒木料的棚子别搭太高,挡了王二婶家的阳光,她能骂你三天。”
王铁蛋从晒棚探出头,憋着笑:“支书慢走!”
晌午刚过,王铁蛋他娘裹着蓝布头巾来了,手里拎着半袋糙米,米袋子口扎得死紧,像是怕漏了粒米。
她站在磨坊门口搓手,指甲缝里还沾着灶灰:“小宴啊……铁蛋跟着你干活,我不求啥,就怕娃学了手艺,心野了,被人说攀高枝……”
沈宴搬了条长凳让她坐,转身从木柜里取出那本“沈记工坊·壹号档案”,翻到工分页:“婶子您看,正月初六,铁蛋搬木料三车,拉锯两时辰,工分折三角。”他又摸出个布包,数了五毛钱塞过去,“这是预支的油盐钱,每月初五结账,我都记在本子上。”
王铁蛋娘盯着账册上的字迹,手首抖:“这、这比队里记工分还清楚……”她低头看手里的五毛钱,眼泪啪嗒掉在米袋上,“我家铁蛋没爹没娘的,能跟个知根知底的……”她突然把米袋往沈宴怀里塞,“这米你收着,铁蛋在这儿吃,总不能让你搭伙食——”
“婶子!”沈宴把米袋推回去,“您要真谢我,明儿给铁蛋带个热乎的午饭就行。他昨儿啃冷玉米饼,我听着胃都疼。”
王铁蛋娘抹着眼泪走了,沈宴低头整理账册,见王铁蛋躲在木料堆后抹脸,故意咳了声:“看啥?把晒棚的草席再扎紧点,下午要变天。”
月亮爬上磨坊屋顶时,沈宴还在油灯下画草图。
林舒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个粗瓷碗,热气裹着豆香扑了他一脸:“趁热喝,加了红糖。”她蹲在他旁边看图纸,“这是防潮地台?”
“嗯。”沈宴舀了口豆粥,甜丝丝的首熨贴到胃里,“木料最怕潮,地台用青砖垫三层,中间铺生石灰,边角料还能当柴烧。”他指着墙角潮湿的木堆,“明天开始,所有木料必须晾足七天,测过含水率才能进屋——规矩立住了,人才能站稳。”
林舒用手指戳了戳他画的地台图:“今天班上小柱子问我,沈师傅是不是神仙。”她眼睛亮得像灯芯,“我说不是,他是能把破烂变宝贝的人。”
沈宴笑了,油灯在他眼底晃出团暖光:“等地台铺好了,让小柱子来参观。他不是总捡木头块做弹弓吗?教他做个小笔筒,比弹弓实在。”
窗外残雪在月光下泛着白,磨坊里的炉火“噼啪”响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成模糊的一片。
王铁蛋的铺盖卷在角落鼓成个小山包,传来均匀的鼾声——这小子累极了,连袜子都没脱。
沈宴把草图收进抽屉,吹灭油灯前又摸出订单册,在“正月初六”那页添了行字:“王铁蛋工分一日,预支五毛;王婶糙米半袋,记人情账。”他合上本子时,听见远处溪沟的冰又裂开道缝,细碎的声响混着风声,像谁在轻轻叩门。
初八的晨雾还没散透时,王铁蛋揉着眼睛推开磨坊门,就见沈宴蹲在新搭的晒棚下,手里捧着块木料,正对着晨光眯眼。
他身后整整齐齐码着五套学习桌,桦木榫头在雾里泛着暖黄,像五颗等着被拆开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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